周幼言對上的她的視線,溫柔的水波在她眼中盪漾,囚鳥出籠的渴望快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我媽已經知道了我私自離家,以她的脾性,她恐怕真的要抓我回去。”

“周哥。”她眼角泛紅,微微搖著頭,輕喚著他,“我苦心經營,

不該認命。”

他覺得心海頃刻間厄雲翻滾,巨鯨墜落,在看似平靜的海底深處,一顆嫩綠的種子發芽生根,野蠻肆虐的生長著。

他意識到她這一刻需要寧靜,只是在她訴說的時候予以傾聽,然後順勢將手搭在她的後背上拍了拍。

“現在你已經逃出來了。”周幼言語調很慢,溫柔的不像話,“不會再有人囚禁你了。”

他的眼眸微微勾起來,摻了點安慰的笑,“我說過,周家會護住你的,我也會護著你的。”

尚禮看著他,眸色恍惚的問:

“無論我是誰嗎?”

“無論你是誰。”

尚禮覺得她的心結被揉碎成一片一片的,七零八落的往下墜。

他語氣停了停,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的細繩,尚禮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周幼言沒說話,只是徑直的將手繩拆解開,然後又一手裁斷兩節。

他弄完之後,從中選出一根細繩,對她說,“手伸出來。”

尚禮疑惑不解,後知後覺的將手伸了出去。周幼言將細繩從她的手指間穿過套到她的手腕上,然後再拉緊尺寸結。

“這個東西叫同心線,小時候去寺廟裡面求的。”

他繼續解釋,“據說戴上同心線的兩個人,痛覺相通。這樣我就可以共情你的痛苦,從此,我可以為你引渡仇恨。”

尚禮聽她說著,內心慌亂了一瞬,又馬上清醒過來,“行了吧周哥,這個東西騙小孩子差不多,我不上當的。”

“話別說的太早。”他說著磨了磨手心裡的結繩,像是想到了什麼,同她說,“你不信你周哥的物理治療嗎?”

尚禮笑了笑,順從他的話,“信,當然信。”

周幼言深思了瞬秒,然後將手繩套上,抬頭同她說,

“你不用管它靈不靈,戴著它,下一次你極度痛苦的時候,我也會和你一樣痛苦。”

“這樣你會不會好心些,也替你周哥想想,保持一個好心情?”

尚禮只道他是一本正經的瞎謅,配合他回以一個微笑,默默的收下了細繩。

她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情義,雨中送傘倒不如直接淋回去洗澡,成群結隊不如個人下雪。

如果要問她是什麼時候覺得自已不再是邑鄉那枝牽強附會的花藤,她或許會毫不猶豫的說,

她曾遇到一個人,他為她系同心線,為她引渡痛苦,為她解開心病,用極度溫柔的口吻告訴她:

“我會護著你,無論你是誰。”

*

周幼言給尚禮弄了些藥過來,她當天中午和晚飯都沒怎麼吃,吃了藥下去就睡了。

徐雯看尚禮還是心事未決,讓周幼言帶她去大學裡散散心,順便熟悉熟悉環境,他直接應下。

幾天後,他找了個家裡人都不在家的時間,讓司淶把藥送了過來,那男人一臉罵罵咧咧不情不願的過來送藥。

隔壁的俞桓在自家陽臺上逗鳥,看到司淶氣勢洶洶的衝勁周家大院,緊接著也來了周家。

還沒走進門,就聽到司淶怨聲載道的聲音。

“周大少爺,你生個病還得醫生親自過來給你送藥,合著你把我當保姆使?”

“我很忙的,OK?”

司淶沒好氣的往客廳的大沙發上一坐,一臉自已吃了虧的表情看著正在廚房裡忙活的周幼言。

“你很忙?”周幼言去櫃櫥裡拿了一雙碗筷,頭也不抬的說,“忙到早上還有時間去遛拉布拉多?”

“老先生過去給你界定的很忙就是這個意思嗎?”

周幼言一邊說著,一邊盛著白粥。

“不是,”司淶馬上從沙發上怒氣衝衝的轉過腦袋,“你怎麼總喜歡提我爸。”

“附議附議,他可忙了,忙著和Angela在工作群裡吵架呢。”

司淶聞聲回頭,俞桓正拎著個小型的鳥籠,笑著走進來。

沙發上的黃髮男人舉著個小枕頭向來人砸過去,“俞桓你夠不夠朋友?你兄弟我現在遭受了非人般的虐待,你倒好,不幫忙反而洩我氣是不是?”

“速度慢了。”俞桓順手接住,順便嘈他,“就你這手速,怎麼和死神賽跑搶救生命啊?”

司淶罵罵咧咧的和他拌了幾下嘴。

周幼言見來人,招呼俞桓坐下,他手裡端著一碗粥放在沙發面前的茶几上,順便用手扇了扇浮在表面熱滾滾的氣流。

司淶見他這麼細心,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我吃過了,你不用忙的。”

周幼言抬眼看他,歪了歪頭,語氣真實,“誰說是給你吃的了?”

“……”

他笑著向他挑了挑眉,下巴向廚房裡揚了揚,“想吃廚房裡還有。”

周幼言微微躬下身,雙手環胸,“自已去盛。”

黃髮男人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他瞪大了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站在他面前薄唇纏笑的男人。

還沒等他開口,周幼言正起身說,“我有點事,等會回來。”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粥,“不許偷喝。”,說著周幼言就去了後院。

司淶:“……”

黃髮男人一臉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逗鳥的俞桓。

男人一臉壞笑的看著他,然後學著周幼言的語氣說了句,“看什麼?不許偷喝聽見沒有。”

“……”

還沒等他開口,樓上有人踩著樓梯下來。

“早啊,周哥。”

兩人聞聲抬頭。

經過幾天的休養,尚禮身上的紅疹終於近乎退去,只有些她抓傷的部分尚且留有痕跡。

她的膚色又恢復了往日的雪白,黑長直落到腰,穿著水藍色的長裙,裙尾蓋住腳踝,纖瘦的身骨看不出一點肉,穿堂風吹得裙襬浮動,襯得她整個人輕飄飄的。

尚禮記得徐雯告訴她今天要去大學看,所以刻意打扮了些。看到樓下陌生的面孔,她也愣了愣。

司淶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九天神女嗎?

不得不說,尚禮生的是真的溫柔。

尚禮走到樓下才發現,大廳裡沒有周幼言,她看錯了人。緊接著她慢步走到茶几旁,被司淶盯著渾身不自然。

俞桓看出了尚禮的情緒,走到司淶背後,直接上手矇住了他的雙眼,然後對著尚禮說,

“小姐姐,你不用害怕,我們都是幼言朋友,我叫俞桓,他叫司淶。”

他快速解釋,“司淶這人,從小眼睛不好,看到什麼好看的就一直盯著不放。”

兩人拉扯著,司淶攥著俞桓的手妄圖扯下來,卻聽他在他耳邊說,“俗話說見之忘俗,他就是,看狗都深情。”

“你別被他嚇到。”

尚禮扯了個勉強的笑,慢慢在對面坐了下來。

司淶一個用力掙開的俞桓束縛,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好啊俞大頭,又損我呢。”

他急溜溜的衝到尚禮身邊,直勾勾的看著正在喝粥的她,“小姐姐叫什麼名字啊?可以加個聯絡方式嗎?”

“啊我……”

尚禮不自覺的別過身躲避司淶的近距離視覺攻擊。

“我其實……”

還沒等她說出口,後院門口有聲音順著穿堂風傳到茶几旁,極度雄沉,“她沒有聯絡方式。”

尚禮和兩人抬頭,周幼言站在後院門口,手裡拿著一束皎白的茉莉花,眸色沒有波瀾,只是嘴唇動了動。

“想找她,就先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