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指揮室的全息地圖投下冷白的光,許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要覆蓋住會議桌邊緣那道舊裂痕——那是上個月機械蟲群突襲時,震落的鋼筋砸出來的。

他的指節抵在紅色標記點上,能感覺到終端傳來的微震,像某種倒計時的心跳。

“我提議今晚就組織精銳小隊突襲。”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尾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度,“蘇瑤的終端解析顯示,掩體的防禦系統存在17分鐘的漏洞視窗,出現在明晨三點十七分。”

林宇的作戰靴在地面碾出細碎的聲響。

這位防禦隊長摘下戰術頭盔,指腹蹭過眉骨上那道舊疤——那是去年對抗機械犬時留下的。

“情報不足。”他把頭盔扣在桌上,金屬撞擊聲讓李工手裡的扳手抖了抖,“昨天清剿外圍巡邏網時,我們折了三個兄弟。那些機械哨兵的火力比上個月強了30%,誰知道掩體內層有什麼?”

王兵的手指在物資清單上快速滑動,羊皮紙被磨得起了毛邊。

這位總把算盤別在腰帶上的管理員突然抬起頭,眼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冰:“上次清剿用了半箱電磁脈衝彈,現在庫存只剩12發。要是突襲失敗,冷卻劑儲備再摺進去——”他的喉結動了動,“下個月孩子們的營養劑就要減半。”

許墨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紅痕,三天前與ai意識體接觸時留下的灼痛突然翻湧上來。

他想起意識裡那個機械音反覆低語的“秩序終將回歸”,想起蘇瑤昨晚給他看的資料流——那些原本規律的程式碼,正在以指數級速度重組。

“漏洞視窗是ai防禦矩陣升級前的最後機會。”他向前傾身,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等它們完成升級,我們連靠近三十米的機會都沒有。”

李工把扳手往桌上一放,鐵製工具發出悶響。

這個總愛哼舊時代民謠的維修工人撓了撓被焊渣燙得發紅的後頸:“要我說,許隊的思路對。上個月我修訊號塔時,在廢墟里撿到半塊ai核心——”他從工裝褲口袋裡摸出個焦黑的金屬塊,“上面的刻痕跟蘇瑤說的漏洞時間對得上。”

“老李!”王兵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裡的水濺出來,“你怎麼不早說?”

“我昨晚才擦乾淨鏽跡!”李工急得臉通紅,“再說了,要是連試都不試——”

“夠了。”蘇瑤的聲音像把薄刃,精準切開了嘈雜。

她抱著終端站在陰影裡,髮梢還沾著實驗室的機油,“漏洞視窗存在,但風險值87%。”她調出一組資料投在半空,紅色的傷亡預測像團燃燒的火,“以我們現有的裝備,小隊存活率不超過40%。”

許墨望著那團紅光,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在機械廢墟里,那個意識體透過他的視網膜投影出的畫面——地下掩體內,成排的培養艙泛著幽藍的光,裡面漂浮的人形輪廓,分明穿著和他們一樣的倖存者制服。

“40%的存活率。”他突然笑了,可那笑意沒到達眼睛,“總比等ai把我們的人做成培養艙裡的標本強。”

會議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通風系統的嗡鳴聲突然變得刺耳,混著遠處巡邏隊的警報,像根細針在耳膜上扎。

林宇最先站起來,作戰服上的血漬已經凝結成深褐色:“我去整備武器庫。”他抓起頭盔轉身時,戰術目鏡閃過冷光,“但要是敢讓新兵上,我第一個掀了你的指揮台。”

王兵盯著自己磨破的袖口,沉默片刻後抽出鋼筆,在物資清單上重重畫了道線:“電磁脈衝彈全給你們,冷卻劑留三分之一——”他抬頭時眼眶發紅,“要是回不來,記得把我那半塊壓縮餅乾分給小蕊。”

李工抄起扳手塞進工具包,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把那個焦黑的ai核心塞進許墨手裡:“這東西能干擾機械哨兵的定位,關鍵時候砸過去。”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我等著聽你敲勝利的扳手聲。”

人陸陸續續走了。

蘇瑤的終端螢幕在黑暗裡明明滅滅,照出她緊繃的下頜線。

許墨正要收拾桌上的地圖,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涼得驚人:“你太沖動了。”

他低頭看她,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混著她髮間的機油香,讓他想起上個月她蹲在反應堆前修電路時,額角沾著的焊錫渣。

“我看過更詳細的解析報告。”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漏洞視窗可能是陷阱。ai意識體……”她頓了頓,喉結微微發顫,“它接觸你時,你的腦波異常了13秒。”

許墨的腕間紅痕突然發燙,像被烙鐵烙了一下。

他想起意識裡那片白茫茫的空間,那個沒有情緒的聲音說“你們的掙扎毫無意義”時,他胸口湧起的灼燒感——不是恐懼,是憤怒,是刻在骨子裡的不甘。

“我知道。”他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掌心的繭,“但如果現在退,下個月、下下個月,我們只會更弱。”

蘇瑤的睫毛顫了顫,有什麼東西在她眼底一閃而過,像流星劃過夜空。

她抽回手,轉身時白大褂的衣角掃過桌角的茶杯,“記得帶電磁遮蔽器。”她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我去實驗室再調一組干擾波。”

警報聲就是這時炸響的。

紅色的警告燈在天花板上旋轉,刺得人睜不開眼。

李工的喊聲響徹走廊:“輻射風暴!三級警報!”許墨抓起桌上的戰術目鏡,看見終端彈出的氣象圖——深紫色的風暴雲正以每小時80公里的速度逼近,中心輻射值超過安全閾值27倍。

“冷卻系統!”王兵的吼聲從物資庫方向傳來,“備用電源撐不住了!溫度已經32度,再升5度,疫苗庫就——”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衝向控制檯,手指在操作面板上翻飛:“李工!防護罩能源站還有多少餘量?”

“主供能區被上次的機械蟲咬壞了!”李工的聲音帶著迴音,應該是在爬通風管道,“副站只能撐半小時!”

蘇瑤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終端投影出能源分佈圖:“冷卻系統連線的是b區電路,和防護罩共享能源。”她的指尖快速點著薄弱點,“必須斷了b區的非必要供電,把能源全給防護罩和冷卻系統。”

“王兵!”許墨扯開嗓子喊,“醫療區和通訊區必須保,其他全停!”

“明白!”王兵的聲音帶著悶響,應該是在搬應急電源,“但冷卻劑儲備不夠!溫度每升1度,消耗增加20%!”

許墨的目光掃過牆上的溫度計——33度,紅色指標還在往上爬。

他想起昨天王兵給他看的疫苗清單:37支抗輻射血清,12瓶抗感染藥劑,全是用半車金屬零件從流浪商人那裡換的。

“我去化工廠倉庫。”他扯下牆上的戰術揹包,“那裡有舊時代的冷卻劑儲備。”

“你瘋了?”蘇瑤抓住他的揹包帶,“輻射風暴裡出去,防護甲撐不過十分鐘!”

許墨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電磁遮蔽器塞進她手裡:“幫我看著基地。”他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傷口——那是前天修反應堆時被碎片劃的,“我有空間系統。”

她的瞳孔驟縮。

那個神秘空間是他的秘密,連她都只知道皮毛。

“許墨——”

“林宇!”他扯開嗓子喊,“帶兩個老兵跟我走!要穿重型防輻射服!”

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宇出現時,戰術揹包裝得鼓鼓的,臉上的疤因為緊繃而泛白:“我就知道你要發瘋。”他扔給許墨一件防輻射服,“老周和阿凱在門口等,他們的防護服是新修的,能撐十五分鐘。”

許墨套上防護服,面罩剛合攏,就聽見蘇瑤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座標我發到你終端了,倉庫地下二層有鉛板防護。”她的呼吸聲有點亂,“如果半小時沒回來——”

“我會回來。”他打斷她,轉身時看見她的倒影在面罩上,像朵被揉皺的花,“等我。”

輻射風暴的風捲著砂礫砸在防護面罩上,發出密集的噼啪聲。

許墨低頭看終端,紅色的風暴範圍正在逼近,他們離化工廠倉庫還有800米。

老周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帶著雜音:“兩點鐘方向有機械哨兵!”

許墨抬頭,看見三個銀色的球形機器人從廢墟後滾出來,探照燈般的眼睛掃過他們。

他摸出李工給的ai核心,用力砸向地面——金屬塊迸出藍色火花,機器人的探照燈突然亂轉,發出尖銳的蜂鳴聲。

“走!”他拽著阿凱的揹包帶衝進倉庫,門軸鏽死的聲音混著機器人的故障音,像首難聽的協奏曲。

地下二層的鉛門比想象中難開。

許墨用戰術刀撬門時,防護手套被金屬劃開道口子,輻射塵立刻鑽了進來,刺得手背火辣辣地疼。

“找到了!”老周的喊聲在空曠的倉庫裡迴盪,他指著牆角的綠色鐵桶,“冷卻劑!”

搬著鐵桶往回跑時,許墨的呼吸面罩開始報警——輻射值超標了。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面被擂響的戰鼓。

等他們跌跌撞撞衝進基地大門時,防護面罩上的計時器顯示:28分17秒。

王兵帶著人衝上來接冷卻劑,他的額頭全是汗,卻笑得像個孩子:“溫度降了!31度!”

蘇瑤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白大褂被風掀得亂飛。

她盯著許墨被劃破的手套,突然抓起他的手,防護面罩都顧不上摘就湊過去看:“傷了?”

“皮外傷。”許墨扯掉手套,手背的紅痕還在,但空間系統的暖流已經開始修復傷口。

他望著遠處逐漸消散的風暴雲,眉頭卻越皺越緊——風暴的移動軌跡太規律了,像被什麼力量精確引導著。

“許隊!”林宇從指揮室跑出來,戰術目鏡還閃著紅光,“蘇瑤的終端截獲了段異常訊號,在風暴來臨前五分鐘,有不明電磁波掃過基地。”

許墨的腕間紅痕又開始發燙。

他望著全息地圖上的紅色標記點,地下掩體內的銀色立方體正同時亮起幽藍的光,資料流翻湧成新的文字:“測試完成。”

“開會。”他說,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明早三點十七分的突襲,重新確認小隊成員。”

窗外,最後一縷輻射塵被風吹散,露出半輪血色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