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城垛上的裂痕，剛才李陽拍檔案時紙張發出的脆響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系統在意識海深處輕輕震顫，掃描結果像潮水般漫過神經——地下三層的異常熱源正以每分鐘零點三度的速度向更深處移動，金屬摩擦聲裡混著某種他熟悉的電流頻率，像是基地防禦系統的備用能源箱在運轉。
"許頭。"老陳的聲音從背後飄來，帶著旱菸的焦糊味。
這位總眯著眼睛的後勤主管不知何時站在陰影裡，煙桿在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倉庫的賬本我對了三遍，這個月運進來的高能電池少了十二箱。"
許墨轉頭，老陳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白天搬運物資時的灰，卻把軍大衣洗得筆挺。
他記得三天前老陳蹲在醫療站門口給傷員分壓縮餅乾，現在那雙手正把半張皺巴巴的領料單遞過來，邊緣被菸頭燙出幾個小洞——是李陽副官的簽名。
"跟我去地下三層。"許墨壓低聲音，系統核心突然灼燒起來，像是在催促。
老陳的喉結動了動，沒問為什麼，只是把煙桿別進腰帶，摸出腰間的戰術手電。
地下三層的通風口積著半指厚的灰，許墨的靴子踩在金屬臺階上，每一步都激起細小的塵霧。
老陳的手電光掃過牆角，原本應該封死的實驗室鐵門掛著新鎖，鎖眼周圍有新鮮的劃痕。
許墨閉了閉眼，空間掃描穿透金屬門——裡面有六個人影，三個在搬箱子，兩個守著通訊器，還有一個背對著門，肩章在幽藍的螢幕光裡閃著銀邊。
"李陽的副官。"老陳的聲音突然發啞，手電差點掉在地上。
他當過二十年兵，認得出那枚代表後勤總長特助的徽章。
許墨伸手按住老陳發抖的手腕，門後傳來箱子落地的悶響，混著模糊的對話："這批合金夠換十支能量槍，等蟲潮沖垮防線......"
"走。"許墨拽著老陳退上臺階，後背抵著牆時才發現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
他想起剛才會議上李陽拍檔案的手，指節發白卻穩得像機械臂——原來不是為了防禦資源爭執，是怕他查得太細。
警報聲突然撕裂夜空。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是城防部的紅色訊號燈在樓頂閃爍。
他和老陳對視一眼，快步衝上地面，正撞進蘇瑤懷裡。
"第二波蟲潮！"蘇瑤的呼吸撲在他下巴上，帶著實驗室特有的電子元件焦味。
她今天沒戴護目鏡，眼尾還沾著焊錫的痕跡，"我剛在武器庫除錯奈米殺蟲劑，林隊的通訊突然中斷了。"
許墨這才注意到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在抖。
三天前他們為了是否動用空間能量製造新武器大吵一架，她摔門時說的"你總把自己當祭品"還在走廊裡迴響，此刻她睫毛上沾著水霧，像只炸毛後又軟下來的貓。
"對不起。"蘇瑤突然鬆開手，退後半步，"昨天不該說那些......我查了遺蹟資料庫，發現用奈米機器人分解蟲甲蛋白的方法，需要你的空間解析......"
城牆上的探照燈刷地亮起，把兩人的影子疊在地上。
許墨摸出空間裡剛造好的能量核心，遞過去時碰到她指尖的薄繭——那是焊電路板磨出來的。"先解決蟲潮。"他說，聲音比自己想象中輕，"等打完這仗，我們慢慢聊。"
蘇瑤的眼睛亮起來，接過核心時指尖擦過他掌心的老繭。
遠處傳來林宇的怒吼，混著蟲子尖銳的嘶鳴。
許墨抄起牆邊的電磁步槍，剛跑兩步又回頭："生產線交給你，要快。"
"放心。"蘇瑤把核心塞進腰帶的專用插槽，髮梢被風掀起，"我給奈米機器人加了自複製程式，半小時能出三百支殺蟲劑。"
城牆上的情況比想象中更糟。
林宇的右臂纏著滲血的繃帶，那是白天被腐蝕液濺到的地方，此刻他正用左手掄著鏈鋸，鋸齒卡在一隻隱形蟲的甲殼裡——那蟲子剛才還和廢墟融為一體，現在顯形後，背部的複眼裡泛著詭異的紫。
"隊長！"通訊器裡傳來二隊隊員的尖叫，"它們在互相啃食！
那隻大的在給小的喂藍色液體！"
許墨扣動扳機，電磁彈精準穿透隱形蟲的頭部，藍色液體濺在城垛上，腐蝕出一個冒著青煙的洞。
這時一道銀光從斜刺裡劈來，傑克的戰術刀挑飛了撲向林宇的另一隻蟲子。
僱傭兵的皮夾克上沾著血，笑得像條看見肉的狼："雙倍酬金，許指揮官。"
林宇捂著腰滾到許墨腳邊，那裡的防護服已經被啃出個洞，露出下面暗紅的血肉。"謝了。"他咬著牙，目光卻鎖在傑克腰間的刀——那是前天從武器庫"借"走的限量款。
許墨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知道傑克在趁火打劫，可此刻城牆上能擋住隱形蟲的只有這個貪財的僱傭兵。"戰後結。"他說，聲音冷得像冰，"但你要是敢臨陣脫逃......"
傑克吹了聲口哨，轉身又衝進蟲群。
許墨蹲下來給林宇包紮，血浸透了紗布，混著蟲液發出滋滋的響聲。
這時張教授的通訊突然進來，聲音帶著少見的急促："許指揮官！
我分析了蟲潮移動軌跡，它們的巢穴在東南方廢棄發電廠！
座標已經發到你終端！"
許墨抬頭看向東南方，那裡的天空泛著不自然的紫，像是被某種能量罩住。
他想起地下三層聽到的"等蟲潮沖垮防線"，想起李陽副官搬運的修復合金——如果蟲巢真在發電廠，那些合金正好能加固防線，可他們卻在偷運出去。
"我去偵察。"許墨站起身，把剛從空間裡取出的十支震盪彈塞進林宇手裡，"守好城牆，蘇瑤的奈米殺蟲劑馬上到。"
林宇想說話，被許墨按住肩膀："你現在的狀態，留在這比跟我去更有用。"
他轉身走向裝備室，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長。
路過實驗室時，蘇瑤的聲音從窗戶裡飄出來，帶著點雀躍："解析完成！
奈米機器人開始複製了！"他腳步頓了頓，終究沒進去。
當許墨背上戰術揹包走向城門時，一個戴兜帽的身影突然從陰影裡閃出來，塞給他一塊晶片就跑。
晶片上纏著褪色的紅繩，是舊盟特有的標記。
許墨在路燈下插入晶片，螢幕亮起的瞬間，他的呼吸停滯了——畫面裡的女人穿著白色實驗服，左臉有道猙獰的疤痕，正是消失三個月的艾米。
"別去發電廠。"她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那不是蟲巢，是伊甸系統設的陷阱。
它們在等一個能共鳴的人......"
畫面突然黑掉，許墨的終端彈出定位資訊：發電廠地下三層，有強烈的ai訊號波動。
他摸了摸鎖骨下的紋路，那裡又開始發燙——和蟲潮尖嘯時、系統震顫時的熱度一模一樣。
城門在身後吱呀開啟，夜風捲著蟲鳴灌進來。
許墨把晶片收進空間，最後看了眼城牆上的探照燈，那裡蘇瑤舉著剛做好的殺蟲劑，正朝他揮手。
陷阱又怎樣？
他想，手指按在腰間的震盪彈上，溫溫的，像塊隨時會炸響的心跳。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