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通風管道發出尖銳的嗡鳴,蘇瑤扶著操作檯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盯著全息屏上跳動的波譜資料,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那抹青黑比三小時前更深了,像被墨水洇開的汙漬。
"第三組諧振頻率...不對。"她踮腳去夠貨架頂層的銥合金線圈,指尖剛碰到金屬盒邊緣,後頸突然竄起一陣眩暈。
實驗室的燈光在視網膜上炸開白點,她踉蹌著抓住桌角,玻璃器皿在震動中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門被推開的瞬間,蘇瑤迅速直起腰,將滑落的碎髮別到耳後。
許墨的戰術靴聲在身後響起時,她正用鑷子夾起一枚微型電容,動作穩得像是精密儀器。
"需要幫忙嗎?"許墨的聲音帶著刻意放輕的溫度。
他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目光掃過她攥著鑷子的指尖——那雙手背還凝著實驗室的冷意,指節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不用。"蘇瑤頭也不回,電容準確無誤地嵌入主機板卡槽,"干擾器需要量子糾纏態校準,你湊過來會影響磁場。"話尾的尾音卻輕得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飄到半空就沒了力氣。
許墨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小時前她扶住桌角的模樣,想起晶片貼在胸口時那絲殘留的溫度。
通訊器在口袋裡震動,張峰的聲音悶在裡面:"防禦罩能量跌破25%,南區城牆出現裂縫!"
"蘇瑤。"他往前邁了半步,陰影籠罩住她的操作檯,"你臉色比冷凝液還白。"
"那是實驗室燈光的問題。"蘇瑤的手指在操作面板上翻飛,全息屏上的波譜終於穩定成連貫的正弦曲線,"干擾器還有七分鐘完成。"她側頭看他,眼底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你該去指揮中心——東區的探照燈半小時前就滅了,張峰現在肯定在摔戰術杯。"
許墨的手掌懸在她肩側,最終垂落。
他摸出戰術目鏡戴上,鏡片裡跳動著各防線的實時畫面:南區城牆外,蟲群的甲殼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東區防禦塔上,戰士們的機槍槍管燒得發紅;就連向來穩固的北區,也有三隻巨螯蟲正用前肢敲打能量罩。
"完成後立刻叫我。"他轉身時又頓住,"如果...如果撐不住——"
"我撐得住。"蘇瑤截斷他的話,指尖重重按下確認鍵。
機械臂發出嗡鳴,干擾器核心元件從操作檯下方緩緩升起,泛著幽藍的光。
她彎腰去抱那臺半人高的裝置,髮梢掃過手臂時,許墨看見她的太陽穴在劇烈跳動。
指揮中心的警報聲比許墨想象中更刺耳。
張峰的戰術杯"哐當"砸在桌上,杯底還粘著凝固的血漬:"北區能量罩破了!
蟲群衝進來三十隻!"王強的工程服沾著焊渣,正用扳手敲打通訊器:"備用發電機過載,最多再撐二十分鐘!"陳靜的戰術目鏡閃著紅光,她扯下耳機扔在桌上:"所有頻道都在喊支援,現在連蟲鳴都能干擾通訊了!"
"干擾器完成了。"許墨的聲音像塊壓艙石,砸得滿室喧囂突然靜了半秒。
他看向王強,"能在十分鐘內安裝到東區最高防禦塔嗎?"
王強的扳手在掌心轉了個圈:"那塔梯子鏽了一半,但我能爬。"他抓起干擾器時,瞥見蘇瑤跟著走出來,臉色白得像實驗室的牆,"蘇博士,您這是——"
"我要確認頻率。"蘇瑤的手指搭在干擾器的除錯鍵上,"訊號偏差超過0.01赫茲,蟲群就能適應。"她抬頭看許墨,目光亮得灼人,"送我去塔頂。"
許墨的下頜線繃緊了。
他知道蘇瑤的脾氣——就像三年前核冬天裡,她抱著最後一臺基因測序儀在雪地裡走了三天三夜;就像上個月機械獸攻城時,她在廢墟里修了十七小時的能源閥。
他摸出戰術槍別在腰間,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如果頭暈,立刻拽我衣領。"
東區防禦塔的梯子果然鏽得厲害。
許墨走在前面,能聽見身後蘇瑤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像破了洞的風箱。
爬到第三層時,她的手掌突然按在他後背上,力道輕得像片葉子:"等等...我有點喘。"
月光從鏽蝕的鐵板縫隙漏下來,照見她額角的冷汗。
許墨抓住她的手腕往上帶,觸到的面板涼得驚人。
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蘇瑤發高熱的夜,她燒得說胡話,攥著他的袖子呢喃"別關實驗室的門",而今天她的手比那時更涼。
"到了。"王強的聲音從塔頂傳來。
許墨把蘇瑤扶上最後一級臺階時,她的膝蓋已經在打顫。
干擾器的藍光映著她泛青的唇,她快速輸入一串指令,全息屏跳出"訊號就緒"的提示。
"啟動。"許墨按下發射鍵。
整個基地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蟲鳴消失了,機槍的轟鳴減弱成悶響,就連防禦罩的電流聲都低了八度。
陳靜的通訊器突然炸響:"蟲群亂了!
它們在撞同伴!
南區的戰士說,有蟲子拿螯肢捅自己的複眼!"
張峰的笑聲混著咳嗽傳出來:"奶奶的,這玩意管用!
各隊注意,趁現在補能量罩!"
但這安靜只持續了兩分十七秒。
許墨的戰術目鏡突然紅光閃爍,陳靜的尖叫刺穿通訊器:"東區!
東區蟲群在聚集!
它們...它們排成了陣列!"
月光下,蟲群的甲殼泛起詭異的紫光。
最前排的蟲子背甲裂開,露出裡面蠕動的粉色組織——那是從未見過的形態,複眼裡跳動著和干擾器同頻的藍光。
"解析蟲!"蘇瑤突然踉蹌著抓住護欄,"它們在破解訊號!
波譜在偏移,偏移量每分鐘增加5%!"
許墨的瞳孔收縮。
他看見解析蟲的前肢對準防禦塔,甲殼上的藍光凝成實質的光束——那是在定位干擾源。
"王強!炸了干擾器!"他拽著蘇瑤往梯子跑,"快!"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半層塔板。
許墨用後背護住蘇瑤,碎片擦過他的戰術服,在手臂上劃開一道血口。
下方傳來張峰的怒吼:"東區防線破了!
蟲群衝進來五十隻!
所有能拿槍的都給我上!"
"跟緊我。"許墨抽出戰術刀,拉著蘇瑤跳進下方的街道。
解析蟲的光束擦著他們的頭頂掠過,在牆上燒出焦黑的洞。
他摸向胸口的空間徽章,能量波動像被抽乾的電池——自從三天前用空間製造了十箱穿甲彈,現在只剩製造低階道具的能力。
"接著!"他摸出最後三枚震盪彈,"扔到蟲群中間!"
爆炸掀起的氣浪掀飛了三隻解析蟲。
許墨趁機拽著蘇瑤衝進巷戰工事,戰士們的喊殺聲在耳邊炸響。
他的戰術目鏡顯示,防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但至少...至少蘇瑤還在他身邊。
天快亮時,蟲群終於退去。
許墨站在滿是焦痕的街道上,戰術服浸透了血和汗。
王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工程服的右半邊被燒得只剩布條:"干擾器炸了,解析蟲也沒了蹤跡。"他頓了頓,"但蘇博士..."
醫療艙的燈光是柔和的白色。
蘇瑤躺在病床上,呼吸面罩隨著起伏的胸口輕顫。
她的手背上扎著輸液管,指尖還沾著實驗室的金屬粉末。
許墨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這次終於不用隔著戰術手套,溫度透過面板滲進來,燙得他眼眶發酸。
"你總說我像臺不會停的機器。"他的拇指摩挲著她指節的繭,"可機器也需要加油,不是嗎?"
監護儀的滴答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許墨看著她蒼白的臉,想起她除錯干擾器時泛紅的眼尾,想起她爬梯子時隱忍的喘息。
窗外的晨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她睫毛上鍍了層金。
他突然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在對空氣發誓:"下次...我不會再讓你硬撐了。"
蘇瑤的手指在他掌心裡動了動。
許墨猛地抬頭,正撞進她剛睜開的眼睛——那雙眼眶還泛著紅,卻依然亮得像星子。
"干擾器..."她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成功了嗎?"
許墨喉嚨發緊。
他想笑,想罵她不要命,想把她按回枕頭裡。
但最終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成功了一半。"他頓了頓,"剩下的一半,我們一起找蟲巢。"
蘇瑤的眼皮又緩緩合上。
許墨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突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張峰的聲音壓低了,透過門縫飄進來:"蟲群撤退前在東區留下了新的蟲卵,陳靜說...可能和主巢座標有關。"
許墨摸了摸胸口的空間徽章。
能量雖然虛弱,但還在緩緩流轉。
他低頭看向病床上的人,她的髮梢沾著醫療艙的消毒水味,卻依然帶著實驗室冷凝水的清冽。
監護儀的滴答聲裡,許墨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任何重要的人,獨自站在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