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站在基地中央的瞭望臺上,軍靴底碾過碎石子發出細碎的響。
凌晨四點的風裹著紫霧特有的金屬腥氣灌進領口,他望著下方像螞蟻般忙碌的人群——有人在往防風牆上釘鋼板,有人用舊卡車改裝的推車運送沙袋,趙剛的大嗓門混著扳手碰撞聲,在晨霧裡炸開。
"大家加把勁!"他扯著嗓子喊,聲波撞在不遠處的水塔上,驚起幾隻避世的麻雀。
這一嗓子喊得他胸腔發疼,畢竟昨夜砸完最後一根樁子時,肋骨上的舊傷還在抽痛。
可當他看見幾個正在搬沙袋的孩子停住腳步,仰著沾灰的小臉衝他咧嘴笑,喉間的疼便散了,"我們必須在風暴到來之前完成所有防禦設施的修復!"
趙剛扛著一卷鐵絲擠過來,額角的汗把安全帽帶都浸得發亮:"許隊,東牆第三段的防風網差二十米,王芳說倉庫只剩半捲了。"話音未落,身後傳來重物拖拽聲——王芳正揪著兩個工人的後衣領,手裡的賬本被風掀得嘩嘩響:"那半卷留著給醫療區頂棚!
你們是想讓陳老的氣象儀器淋成廢鐵?"她鼻尖凍得通紅,卻還在往嘴裡塞壓縮餅乾,碎屑落進工裝口袋,"要拿鐵絲先簽領用單,我這賬本上可記著上回李二娃偷拿鋼筋焊鳥籠的賬!"
許墨的目光掃過人群,在西南角的集裝箱旁頓住。
蘇瑤正半跪在地上,手指在一臺銀色儀器的控制面板上翻飛,髮梢被風捲起又落下,露出後頸一道淡白的疤——那是三個月前機械獸突襲時,她為搶回實驗資料被碎片劃的。
此刻她的眉頭擰成小疙瘩,指尖在"溫度調節"鍵上反覆按壓,護目鏡上蒙著層薄灰,倒像是把心事都藏在了玻璃後面。
"辛苦了。"許墨走到她身邊時,鞋跟蹭到了地上的工具包。
蘇瑤的手指頓了頓,抬頭看他,眼底的青黑比昨夜更重,像團化不開的墨。
她沒說話,低頭繼續除錯,金屬鑷子在電路板上敲出輕響:"干擾器散熱口的導流板太薄,剛才測了三次,溫度峰值到一百一十度了。"
許墨蹲下來,能看見她腕間的電子錶——凌晨四點十七分,而她的終端螢幕還亮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資料流裡,"剩餘工作時間"的數字正從47:58跳到47:57。
他想起昨夜她發的訊息,那個小貓表情是用舊手機裡的復古表情包軟體生成的,畫素點都糊成了毛邊,可他存進了終端最頂層的資料夾。
"需要什麼?"他摸出腰間的戰術刀,刀柄上第28道刻痕硌著掌心,"空間裡還有塊鈦合金板,能切十公分寬的。"
蘇瑤的鑷子"當"地掉在地上。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吃痛——那雙手本該握筆桿的,現在卻磨出了繭子,"許墨,你昨天又去機械城外圍了。"她的聲音發顫,像被風吹裂的玻璃,"趙剛說你腰上的血痕是機械蛛的刺劃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如果幹擾器撐不住,紫霧裡的輻射會直接穿透防護服?"
遠處傳來王芳的尖叫:"劉三!
那袋水泥是給西牆的,你扛錯方向了!"許墨望著蘇瑤泛紅的眼尾,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昨夜在東牆砸樁子時,機械城方向的探照燈掃過他的臉,那光冷得像冰錐,可更冷的是蘇瑤在終端裡說"干擾器溫度正常"時,藏在句號後面的顫音。
"我得去看看東牆的加固情況。"他輕輕抽回手,戰術刀在晨光裡閃了閃,"趙剛說那邊的承重牆有裂縫。"
蘇瑤彎腰撿起鑷子,發頂的碎髮掃過他手背:"下午三點,干擾器需要停機維護十分鐘。"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平穩,像實驗室裡校準過的儀器,"那十分鐘裡,紫霧的輻射值會飆升30%。"
許墨站起身,風掀起他的戰術背心下襬,露出腰間用繃帶草草纏住的傷口,血漬已經滲成暗褐色。
他拍了拍蘇瑤的肩,觸感隔著兩層防護服,卻能感覺到她肩胛骨的輪廓——太瘦了,上次給她帶壓縮餅乾,她偷偷分給了發燒的小慧。
"我讓小黑守著你。"他指了指不遠處正追著麻雀跑的黑狗,"它鼻子靈,輻射超標前能聞出來。"
小黑像是聽懂了,甩著尾巴顛顛跑過來,把下巴擱在蘇瑤膝頭。
蘇瑤低頭摸它耳朵,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去吧。"
許墨帶著五個技術骨幹往東牆跑時,晨霧已經散了些。
紫霧在東南方堆成厚重的雲,邊緣的機械獸探照燈明滅交替,像某種危險的摩斯密碼。
東牆的承重牆裂縫比趙剛描述的更嚴重——水泥塊剝落處露出扭曲的鋼筋,像被巨人掰斷的手指。
"搬液壓千斤頂!"許墨扯下手套,掌心的繭子蹭過粗糙的牆面,"老周,你帶兩個人去空間取鋼板——記得拿最厚的那批。"他話音未落,右手已經按在腰間的空間按鈕上,意識沉入那片白茫茫的虛無。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裡響起:"檢測到宿主使用高階工具,經驗值+50。"
二十分鐘後,兩塊三米長的鋼板"哐當"砸在牆根。
許墨踩著腳手架爬上去時,後腰的傷扯得他倒抽冷氣,可當他握住焊槍的瞬間,所有疼痛都被焊花的亮芒灼散了。
焊槍的藍光舔過鋼板與牆面的縫隙,火星子濺在防護面罩上,像下了場滾燙的雨。
"許隊!往下挪十公分!"老周在下面喊,"鋼筋錯位了!"
許墨調整角度,焊槍的嗡鳴裡,他聽見小黑的吠叫——短促的三聲,是蘇瑤的方向。
他心頭一跳,焊槍差點掉下去。
但下一秒,小黑的尾巴從腳手架下探出來,叼著塊烤紅薯,上面還沾著李嬸的圍裙布纖維。
"饞鬼。"許墨笑著把紅薯塞進老周手裡,"補充熱量,等會還要抬水泥。"
日頭爬到頭頂時,東牆終於加固完畢。
許墨摘下防護面罩,汗水順著下巴滴在鋼板上,"滋"地騰起白汽。
他抬頭看天,紫霧更近了,能隱約看見裡面翻湧的黑浪——那是風暴的前鋒,裹挾著輻射塵和機械獸的殘骸。
夜幕降臨時,許墨蹲在宿舍的煤爐前烤手。
神秘空間的光幕在眼前展開,系統面板上"頂級階段·一級"的進度條爬到了87%,新任務的提示在最上方閃爍:【收集機械城核心晶片(0/1)】。
他盯著"危險等級:ss"的標註,手指在"接收"鍵上懸了三秒,最終點了取消——現在不是冒險的時候,基地裡一百多號人,他不能出任何岔子。
"汪!"小黑突然撞開虛掩的門,嘴裡叼著張皺巴巴的紙條。
許墨接過來,是瑪麗的字跡:"三棟宿舍的張叔說不想活了,說他老伴兒走的時候也是這種天氣;小慧又做噩夢,抱著枕頭在走廊哭。"
他捏著紙條的手緊了緊。
這三個月來,他帶著大家修圍牆、搶物資、對抗機械獸,卻忘了那些在深夜裡輾轉難眠的人——張叔的老伴兒是在第一次紫霧風暴裡沒的,小慧的媽媽為了救她被機械犬拖走,這些傷口不會因為牆修好了就癒合。
"走。"許墨拍了拍小黑的頭,往三棟宿舍走去。
張叔的門虛掩著,煤油燈的光漏出來,照見地上摔碎的搪瓷杯。
許墨蹲下去撿碎片,手指被劃破了也沒察覺:"叔,我記得您老伴兒最會醃酸黃瓜,上回李嬸按您教的法子做,說比她自己醃的還脆。"
張叔的抽噎聲從被窩裡傳出來:"那是秀蘭...秀蘭手巧。"
"等風暴過了,我讓人去舊超市找找玻璃罐。"許墨坐在床沿,"您教我們醃,等冬天沒菜吃的時候,大家圍著火爐啃酸黃瓜,您說多好?"
小慧的哭聲在走廊盡頭。
許墨蹲下來,看見她抱著的枕頭破了個洞,裡面塞著團舊布——是她媽媽的圍巾。"慧慧,"他掏出終端,調出蘇瑤修復的老電影,"你看,這是《獅子王》,辛巴的爸爸不在了,可他還是成了最厲害的王。"
小慧抽著鼻子湊近螢幕,睫毛上掛著淚珠:"許叔叔...你不會像辛巴爸爸那樣吧?"
許墨的心尖被什麼紮了一下。
他摸出口袋裡的水果糖——是蘇瑤昨天塞給他的,說是"補充腦力","不會的。"他剝了糖塞進小慧嘴裡,"等風暴過了,我帶你去看日出,就在東牆的最高處,太陽出來的時候,紫霧都會被照散的。"
後半夜,許墨回到宿舍時,終端亮著未讀訊息。
是蘇瑤發來的:【干擾器溫度峰值降到98度了,鈦合金板管用。】後面跟著個小貓歪頭的表情,畫素點在暗夜裡閃著暖光。
他回了個"好",又想了想,加了句:【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看氣象資料。】
窗外的紫霧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像團被揉皺的血布。
許墨摸出軍刀,第28道刻痕在指尖摩挲下有些發燙。
他望著刀鞘上逐漸密集的刻痕,突然想起陳老今天說的話:"風暴的氣壓梯度比預計的高5%,很可能提前六小時到達。"
小黑蜷在他腳邊打呼,尾巴尖還沾著小慧給的餅乾渣。
許墨關了燈,躺到硬邦邦的床上。
黑暗裡,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和蘇瑤終端上的輻射曲線一樣,有力,滾燙,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
枕頭下的終端突然震動,是氣象站自動推送的預警:【紫霧風暴預計到達時間:6:15】
許墨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那裡有塊水漬,形狀像極了日出時的雲霞。
他閉了閉眼,把軍刀壓在枕頭下——明天,該去看看陳老的最新資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