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小姐自小相識，相伴相知，小姐卻從未問起他的過去。
他知道洛泱是怕觸及他的傷心事，以往裴晏清不會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洛小姐不問更好，若是問了他的來處，他還得想法子糊弄過去。
可如今，裴晏清卻希望小姐知道他更多。
洛泱見裴晏清承認，捲曲的睫毛顫了顫。
他說不會再欺騙自已，似乎是真的。
阿俊見裴晏清與旁邊的女子舉止親暱，渾濁的眼珠轉了轉，顧不得其他，竟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徑直跪在了裴晏清跟前。
“小人拜見裴丞相。”
洛泱一愣，垂眸望去，只見跟前的中年男子腿肚不停地打顫，交疊在腦袋上方的雙手劇烈抖動著，好似面對的是洪水猛獸。
圍觀的百姓見阿俊這般，竟也鞠躬向裴晏清表示敬佩與愛戴。
裴晏清斂眸，望著地上的阿俊，戲謔地笑了聲。
他倒是個聰明的。
裴晏清指尖微動，想要攔住洛泱俯下的腰肢，卻還是慢了一步，洛泱將阿俊扶了起來。
裴晏清盯著阿俊，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寒光。
阿俊萬不該將念頭打在小姐頭上，利用小姐的善心。
“多謝小姐。”阿俊順著洛泱手臂起身，心中的恐懼讓他顧不得其他，大著膽子開口，“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晏清的面說？”裴晏清一字一頓，話語一如既往地溫和，吐露出的字語卻讓人心底發寒，“你說呢，阿俊哥？”
阿俊身子一抖，扯了下洛泱衣袖。
裴晏清盯著阿俊那雙粗糙的手掌，鳳眸緊眯。
洛泱無奈地嘆了口氣，抬頭看裴晏清：“你別嚇他了。”
裴晏清抿起薄唇，不知怎的，被洛泱這般溫軟地要求著，他心底的戾氣竟消散不少。
他柔聲應了個好，卻還是站在二人中間，將洛泱與阿俊隔開。
阿俊見裴晏清對洛泱這般在意，便知道自已賭對了。
他的性命或許都系在那位小姐身上了。
徐懷柔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見先前的男子扯著洛泱，還想與囡囡單獨說話，面色驟然沉下來，她幾步上前，挽住洛泱手腕：“囡囡，我們該回府了。”
裴晏清聞言，笑著附和：“這日光曬，小姐不如早些回府，下次晏清再陪你逛可好？”
三人逛了許久，眼下正要正午，日光直晃晃地照在安玉街上，確實有些曬人。
洛泱蹙起眉，看見阿俊額頭冒出的密汗，搖了下頭：“孃親，阿泱聽聽他有何話要說。”
洛泱心裡好奇，面前的男子似乎與裴晏清關係匪淺，她想幫那男子，亦想知道裴晏清的過去。
徐懷柔早對洛泱沒了脾氣，見她固執已見，瞪了她一眼：“成天到晚就知道和我對著幹。”
洛泱討好一笑，眼見著要跟在阿俊身後離開，裴晏清卻突然拉住她手臂。
她腳步一頓，疑惑抬頭。
裴晏清薄唇微抿，溫和的嗓音流露出幾分緊張：“小姐稍等片刻。”
裴晏清將阿俊拉到一邊，將他周身探查一番，見他身上沒有利器，又出聲警告：“不得對小姐不利。”
“小人怎敢。”阿俊連忙應聲。
“還是晏清想得周到。”徐懷柔笑了聲，眼裡露出讚賞。
兩人不好直接在街上談話，眼下又是用膳的時辰，裴晏清便將他們帶來應天酒樓。
裴晏清大概知道阿俊要同小姐說什麼，之所以不阻止，一是小姐所願，再則……
裴晏清斂眸，他亦有意讓小姐瞭解他的曾經。
即便借他人之口，即便在他人眼中自已並非善類。
裴晏清先前在應天酒樓跟著師傅學做菜，掌櫃見他進來，立即熱情地擁上前。
“裴公子，今日還是如往常那般？”王掌櫃開口問，目光卻瞥向裴晏清身後二人。
之前裴公子都是獨自前來，他還是第一次見裴晏清身後跟著女子。
王掌櫃先前並不知道裴晏清的身份，只以為是某位大戶人家的公子，可經過那場瘟疫，他再眼拙也認出了裴公子的身份。
這分明是那位裴相平，是丞相爺！
“開間廂房。”裴晏清淡聲開口。
“好嘞。”王掌櫃應聲，立即招呼小二，帶著一行人上了二樓。
洛泱在廣陵三年，鮮少去外邊用膳，見裴晏清與掌櫃這般相熟，不由瞥了二人一眼。
裴晏清不欲多說，只是跟在洛泱身後。
應天酒樓是廣陵最大的酒樓，此時正是用膳的時辰，酒樓上下座無虛席。
小二將一行人帶到包廂門口，恭敬地道了聲請。
他望著衣著粗布的阿俊，問：“這位也同爺一道？”
阿俊第一次來這樣富貴的地方，見小二打量自已，一時羞赧極了。
“他與我們一道。”洛泱適時開口。
小二聽見女子清冽的嗓音，大著膽子望了洛泱一眼。
他在應天酒樓待了十幾年，即便洛泱來得少，他亦對洛泱印象深刻。
廣陵與南疆接壤，應天酒樓亦是接待不少天南地北的客人，洛泱卻是他見過最貌美的女子。
見之難忘……
“你無事可做麼？”裴晏清冷聲開口。
小二這才緩過神，意識到方才的失禮，恭敬地朝洛泱鞠了一躬，連忙下樓去招呼客人。
酒樓的包廂很大，一道沉木屏風將包廂隔成兩部分，左邊放著圓桌，右邊則放著案几，案几右側的火爐上添著炭火，火爐上方的茶壺冒著一縷縷水氣。
裴晏清徑直走到案几前，屈尊坐在墊上，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茶具，溫聲開口：“晏清先煮茶，小姐想知道什麼等會兒儘可問阿俊。”
他將茶葉放在壺中，又看向徐懷柔，道：“小二等會兒上菜，徐夫人可嚐嚐酒樓的菜色，雖比不得京都精細，卻別有一番風味。”
徐懷柔望著烹茶的男子，道了聲好，心裡卻暗歎：裴晏清這氣度真是一日比一日不凡。
不多時，裴晏清將茶烹好，又將軟墊放在洛泱跟前，和聲道：“小姐請。”
洛泱點頭，自如地坐在軟墊上。
阿俊望見裴晏清這些舉動，心裡嘖嘖稱奇，他站在一邊，見洛泱點頭，自已扯了個墊子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