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到了集市,才真正理解洛遲為何情緒這般激動。
每個巷口、巷尾,都張貼著洛遲的畫像,甚至攤販旁邊都掛著洛遲的畫像。
若是他出來買吃食,定會被發現。
洛泱攥住徐懷柔,儘量表現得稀鬆平常。
兩人在早市買好食材,正要離開,身後的攤販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上前。
洛泱腳步一頓,回頭笑了下:“老伯,有什麼事?”
賣白菜的老伯盯著洛泱的臉,眼珠左右轉了下,又上下打量她:“姑娘,你和最近懸賞令上的男子長得真像,尤其是這眉眼……”
洛泱心間頓時一緊:“是嗎,倒是巧了。”
老伯仍是盯著洛泱,眉頭緊皺,一臉猜忌。
徐懷柔見狀,挽住洛泱手臂,訕訕笑了下:“那還挺晦氣的,我家就這麼個掌心寶,竟和那男人撞了臉。”
老伯聽她這麼說,心底的猜疑漸漸散去,好聲好氣地將她們送走。
“誒,下次還來買啊。”
“好,老伯。”洛泱笑著應他,掌心卻出了冷汗。
她沒想到自己的臉也能和洛遲聯絡起來。
徐懷柔心底亦是後怕,她將菜提到廚房,道:“泱泱,今後還是我一人去集市吧。”
洛泱抿著唇,無奈地點了下頭。
兩人做好午膳,洛遲卻久久未回。
徐懷柔面上有些憂慮:“遲兒該不會出什麼事了?”
洛泱想到上午集市的事,心底亦是不安,她望著院門口,正想出去找洛遲,下一秒,洛遲便火急火燎地衝進了小院。
“泱泱。”他興奮地叫洛泱名字,又走進裡屋喊徐懷柔,“孃親,有父親的下落了!”
徐懷柔站起身,眼角泛著淚光:“他在何處?”
“父親去了南疆,現在和祖父在邊疆。”洛遲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到徐懷柔手中,“孃親,是父親的信。”
徐懷柔接過,連忙將信拆開,待看見信上的內容,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洛泱眼角亦泛著淚光,父親和祖父無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南疆的事……
洛泱想到祖父最後的結局,抬頭問洛遲:“哥哥,南疆的戰事很危急嗎?”
洛遲搖了下頭:“新帝登基,正要穩固民心,已經準備御駕親征,想必很快就能平定南疆的戰事。”
“可若陛下去了南疆,父親和祖父該如何?”洛泱面色憂慮,祁鎮認為洛家叛亂,若在南疆發現祖父和父親,不知會如何處置他們。
洛遲蹙著眉,心底亦憂慮,洛家“反叛”證據確鑿,即便陛下看見祖父和父親在南疆禦敵,也難免他為了剷除洛家,將他們說成與南疆一夥。
更何況,捏造洛家“反叛”之事正有祁鎮的助力。
唯一可行之策是交出兵權,此後遠離朝野,但陛下願不願“放虎歸山”還不好說……
“對了,孃親,你可認識裴相平?”洛遲想到聽來的訊息,突然問徐懷柔。
徐懷柔蹙著眉,仔細回想了下,搖頭:“不認識,裴相平是何人?”
洛泱聽洛遲提起裴相平,也疑惑地揚眉。
姓裴,難道和裴晏清有什麼關係麼?
洛遲見徐懷柔搖頭,揉了揉眉心:“是陛下新任命的丞相,不知從何處冒出這麼一個人,竟連孃親都沒聽過他的名字……”
洛泱聞言,頓時愣住:“你說新的丞相是誰?”
“裴相平啊,不知道哪裡來的毛頭小子,一下便做了丞相,難道是陛下暗地裡的謀士?”洛遲嘟囔著,對陛下的提拔有些不滿。
哪有一下將人任命為丞相的?
“那裴晏清呢?”洛泱下意識問出口。
洛遲見洛泱提到他,皺起眉:“泱泱怎麼提起他了?雖然他殺了蘭驍活下來,但無故斬殺朝廷武將,想必被陛下關進牢房了吧。”
“可裴晏清是書裡的丞相啊,而且若不是他攔著蘭驍,哥哥便……”洛泱聲音很低。
洛遲沒聽清她說什麼,見她垂著頭,只以為她還在意裴晏清,便伸出指節,輕輕敲了下她腦袋:“裴晏清親自帶人抄了洛家,這樣無情無義的白眼狼,泱泱還要想著他麼?”
“更何況他還讓你失了記憶。”洛遲接著補充。
洛泱捂著額頭,搖了下頭:“沒有,阿泱只是好奇想問問。”
“沒有便好,可莫要再著了裴晏清的道,又被騙了去。”洛遲叮囑著。
洛泱點頭,乖乖應下。
她不能分辨裴晏清是真情還是假意,乾脆避著他,反正他在京都做官,總不可能一下來到樂昌。
—
裴府,宮廷畫師對著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不斷在紙上作畫。
裴晏清面色始終溫和,即使過了一個時辰,他臉上也沒有出現絲毫不耐煩,甚至周身的氣質都與以往不同,暗藏的戾氣被好好收攏,像是溫潤的水,平和而乾淨。
“裴大人,您看這處畫的可對?”宮廷畫師指著畫像的下顎。
裴晏清抬眸,瞥了眼紙上的男子,溫聲道:“不錯,只是眼尾有些不對,還要再柔和些。”
“是,大人。”宮廷畫師點頭,掌心沁出汗。
誰能想到他要照著裴晏清的樣貌,去畫一個不在場的人?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人還是當朝丞相!偏偏陛下也恩准。
畫師不敢馬虎,照著裴晏清的描述,又落了筆。
良久,他擦了下汗,又向裴晏清確認:“大人,您眼角的紅痣,確定不要畫出來?”
“嗯。”裴晏清點頭,走上前看畫。
待看見畫像裡的男子,裴晏清頓時怔住,他瞳孔微顫,微不可察地喊了聲哥。
宮廷畫師看見裴晏清的面色,便知裴大人滿意,他恭敬地行了禮,道:“那裴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了。”
“嗯。”裴晏清頷首,他想著畫中的男子,嘴角不自覺浮現笑意。
哥,你終於成為丞相了,以後青史留名,世人皆會敬仰你,你的志向、你的抱負,晏清都會為你實現,再不會有人記得你的狼狽……
即使晏清欲滅萬家燈火,但若哥不願,晏清都不會做。
裴晏清眼角泛起溼意,他望著廣陵,恭敬地一拜。
哥,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