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輕些。”洛泱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放輕,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待給裴晏清上了藥,洛泱攥緊他的衣角,唇瓣緊緊抿著,問道:“夫君是不是有事瞞著阿泱,那人為何說我不是你的妻子?”

洛泱滿臉無助,圓潤的杏眼微微發顫,唇瓣被抿得發白。

她現在只有夫君了,如果裴晏清不是她的夫君,她該怎麼辦?

洛泱眼底的驚慌過於明顯,裴晏清輕輕撫著她的小臉,解釋道:“方才那人確實認識阿泱,他以前喜歡纏著阿泱,即便你嫁與我,那人依舊賊心不死,是以要打我洩憤。”

“原來是這樣。”洛泱垂眸,心裡卻不太相信。

她一介孤女,怎會被人窮追不捨到這個地步。

“阿泱不信我?”

“沒有,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洛泱不知道怎麼和裴晏清形容內心的頓感,她總覺得不對勁,無論是街上攤販似有若無的打量,還是夫君臉上偶爾出現的驚慌。

好像不該是這樣,她忘掉的好像是重要的事……

洛泱想著,眼淚沒來由地從眼眶裡冒出來,她突然怔住,指尖擦了下眼角的淚。

“泱泱。”裴晏清輕喚她,喉間有些哽塞,“怎麼哭了?”

洛泱搖頭,吸了吸鼻子,埋進他懷裡,摟著裴晏清,嗡聲道:“阿泱喜歡夫君,夫君不要騙我。”

裴晏清瞳孔一顫,他摟緊洛泱,卻沒再說話。

他從來沒想過,對小姐說的每一個謊,現在竟像遲來的刀子一般,刺得他遍體鱗傷。

若是小姐知道他的隱瞞,屆時他該如何呢?

裴晏清垂眸,在洛泱發頂落下一吻,眸色暗湧。

“阿泱今日累了,乖乖躺在床上歇息會兒,我還要去書房處理公務,等會兒再回來陪你。”裴晏清眉眼溫柔,他用掌心託著洛泱後頸,輕輕將她放在枕上,溫聲哄著她入睡,這才出了門。

裴晏清沒有去書房,反而去找了子敕。

子敕行蹤不定,世人難尋,但他們師兄弟之間有獨特的交流方式,裴晏清很快在一處客棧找到了子敕。

子敕正在桌上擺弄著他豢養的小蟲,見裴晏清來了,將蟲子收回骰中,給他倒了杯茶,笑道:“喲,這才過多久,又有事要勞煩你二師兄了?”

裴晏清輕瞥他眼,微微點頭:“小姐近日似乎有憶起往昔的可能,晏清……”

裴晏清話語一頓,接著道:“晏清該如何?”

子敕聞言,挑起眉來,他轉著茶杯,上下打量著裴晏清,悠悠道:“你該不會對那姑娘做了什麼刺激的事吧?雖說子蟲要得到母蟲滋養,但這蟲子才種下去不久,倒也不用太過著急。”

裴晏清面上有些羞赧,白皙的臉龐上帶著些許薄紅,淡聲否認:“二師兄多慮了,晏清尚未明媒正娶,怎會先行夫妻之事。只是……只是有些唇齒交纏。”

“哎呦。”子敕勾唇一笑,用胳膊肘捅了下裴晏清,“那便無事,怎麼突然擔憂這個?還大半夜的過來?”

“小姐今日從他人口中得知我們不是夫妻,對我起了疑。”裴晏清垂眸,眼底有些茫然。

他素來有三寸不爛之舌,假的能說成真的,死的能說成活的,以前面對洛泱也有諸多說辭,現在卻覺得這妄語再難編下去。

小姐抱著他,啜泣著讓他不要欺騙她時,他的心都要被洛泱哭化了,再也不忍說什麼。

可他不說,小姐又會胡亂猜測,二人心生嫌隙。

子敕難得見裴晏清這般糾結的模樣,他輕嘆口氣,拍了下裴晏清肩膀,道:“我雖不知蠱蟲究竟能將人影響到什麼地步,但總不會這般無用,那姑娘不會這麼容易想起以往之事。”

“你若實在擔憂,便將那姑娘留在府中,按照你原本的性子,你不也會這般做?”

裴晏清聞言,拳頭緊緊握著,一直困在心底的幽暗悶得他喘不過氣,他怎麼不想將小姐困在府中?

將洛泱鎖在裴府,每天只能看著他,眼裡心裡只有他,這樣小姐就是他一人的。

他多想這般做,可哪怕這念頭在腦海裡閃過好幾回,哪怕已經在府裡建造了一處一模一樣的小屋,他還是捨不得付諸行動。

困在他府邸裡的小姐,就不是小姐了。

“晏清不能這樣。”裴晏清喃喃著,狹長的眼眸微微下垂,帶著些偏執和執拗。

子敕見他這般,心底無端起了怒火,他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斥道:“你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要維持到什麼時候?我倒寧願你像十年前那般,手起刀落將那些仇人殺個痛快,也好比現在披著一張偽善的皮要好。”

“你喜歡那姑娘,就是囚了又如何,總歸你之前對洛家做的事,也不是什麼好事。”

子敕口無遮攔,幾乎將這十年來的不滿說了個痛快,他這小師弟本就是恣意的性子,卻硬生生要裝作溫馴,手上早就不知道染了多少性命,還要裝作風光霽月的模樣。

前些年倒還好,在他們面前還有幾分原本的率真,現在也和他們說起官話來了。

子敕說得面色漲紅,裴晏清卻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看得子敕更加生氣。

他站起身,身上的銀飾叮噹作響,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眉頭緊皺,終是將一直埋在心底的話說出了口。

“我就是不明白,裴相平的死和你有什麼關係,裴相平的理想抱負,和你裴晏清又有什麼關係!”

憋在心裡的話說出口,子敕覺得通體舒暢,但裴晏清卻變了臉色。

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子敕脖頸,手腕漸漸用力,滿臉慍色,他湊上前,低聲問子敕:“二師兄提到晏清的兄長是想說什麼?”

裴晏清眼底猩紅,指尖控制不住發抖。

裴相平。

他真是好久沒從別人嘴裡聽過這個名字了。

裴晏清闔目,驟然想起十年前那些醜惡的嘴臉,嘴角勾起淒涼的笑。

明明都殺光了,為什麼那些擾人的唇舌現在還在,為什麼還有人提起裴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