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盯著鍋裡散開的麵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涼聲道:“老闆娘,今後離開京都吧。”

老闆娘撈麵的手一頓:“這是為何?”

“晏清會給您豐厚的銀兩,只希望您今後不要出現在小姐面前。”裴晏清接過那碗麵,頓了頓,又道,“老闆娘最好識趣一些,晏清不想強迫您。”

老闆娘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下溼潤的手,臉上有些侷促:“小裴啊,我全家老小都在京都,我相公身子不好,躺在床上用藥吊著,家裡還指著我這小攤呢,實在離不開京都。”

老闆娘認識裴晏清差不多有八年,她現在雖然知道裴晏清在朝堂裡做官,也聽見了裴晏清的威脅,卻不想將他當做惡人。

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哪次見她不是溫和有禮的模樣,能壞到哪去呢。

裴晏清聽見她這話,臉上已經出現鬱色,他蹙著眉,淡聲道:“晏清給你的銀兩足夠你全家在別處謀生,買處宅院也是綽綽有餘,你若是賴著不走,休要怪晏清無情。”

男人臉上的戾氣顯而易見,周身都散發著權勢的氣焰,老闆娘突然覺得裴晏清有些陌生,或者說,只有在洛小姐面前,他才是最溫柔的。

“我知道了。”老闆娘只好點頭。

裴晏清輕輕一笑:“晏清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委屈老闆娘了。”

“這是哪裡的話,裴大人。”老闆娘表情訕訕。

裴晏清聽她改了稱呼,握著碗的手微緊,卻沒說什麼,端著面回到了洛泱身邊。

“夫君,面做好啦?”

“嗯,阿泱嚐嚐。”

裴晏清將面遞到洛泱跟前,洛泱垂眸,聞到了面的清香,她嚐了一小口,覺得味道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吃過。

裴晏清見洛泱蹙著眉,笑道:“阿泱以前也喜歡吃這家的面,可惜老闆娘明日便不做面,要離開京都了。”

“啊,真可惜。”洛泱垂著眸,想起方才與餛飩老闆的閒聊。

那老闆娘明明在京都支了十幾年的攤子,老家就在京都,怎會突然搬走。

她很愛夫君,但是夫君為何要欺瞞她呢?

洛泱神情懨懨,裴晏清見她不動筷子,溫聲問她:“可是吃不下了?”

洛泱點頭,裴晏清便自如地端著碗,將剩下的湯麵都吃了乾淨。

趕走老闆娘他心底亦不捨,那小攤有許多與小姐的回憶,但比起充斥著謊言和利用的過去,他更不願看到洛泱因為小攤有任何恢復記憶的可能。

裴晏清怕洛泱再見到什麼熟悉的東西,牽起洛泱的手:“晏清還有公務要處理,阿泱陪我回府?”

“好。”

洛泱緊緊回握裴晏清的手,跟著他回到裴府。

已經入夜,官道有些暗,裴府門前的兩盞八角琉璃燈卻明亮異常。

明晃晃的燈光下,站著一名衣著素衣的男子,他倚靠在門口的石獅上,似是等了許久,看到二人,急匆匆地走到跟前。

南陽王祁陽先看見裴晏清,喊了他的名字,待看見他身後的洛泱,霎時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洛泱?”

洛泱不認識眼前的男子,攥著裴晏清的衣袖躲在他身後。

祁陽看見她的動作,皺起眉頭,扯著裴晏清的衣袖將他拉開,往他右臉砸了一拳,怒罵:“你個畜生東西,你對泱泱做了什麼?”

裴晏清低垂著頭,手捂著右臉,舌頭抵住腮幫,勾唇邪笑了下。

洛泱見裴晏清被打,連忙跑到他跟前,將他護在身後,大聲喝著祁陽:“你為何無故打人?”

“你要護著他?”祁陽滿臉驚愕。

“是。”洛泱點頭,回頭看見裴晏清通紅的右臉,眼裡滿是心疼,“夫君,你還好吧?”

“夫君?!”

祁陽聽見洛泱這麼喊裴晏清,頓時炸了,他將洛泱推到一邊,揪起裴晏清的衣領,怒目而視:“泱泱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妻子了,嗯?”

洛泱踉蹌幾下,還未站穩便聽見祁陽的暴怒。

她心尖一顫,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怎麼不是裴晏清的妻子?

祁陽的到來在裴晏清意料之外,他沒想到祁陽敢對自己動手,更沒想到祁陽會將自己掩藏的秘密脫口而出。

他伸手掐著祁陽脖頸,狹長的黑眸滿是鬱色,裴晏清已然動了殺心,手腕越來越用力,祁陽的臉很快變得煞白。

洛泱見狀,連忙扯住裴晏清的衣袖,語氣發顫:“你要幹嘛,他快喘不過氣了!”

裴晏清手指一頓,一下卸了力道。

祁陽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裴晏清這瘋子是真想殺了他。

裴晏清垂眸,薄唇輕啟,語氣瘮人:“滾。”

祁陽仍在喘氣,還想回話,卻見洛泱被裴晏清抱起,頭也不回進了府。

他仰頭長呼了一口氣,眼裡有些哀傷。

如今洛家謀逆,洛遲不見蹤跡,現在連泱泱也變得奇怪,竟將裴晏清稱作夫君……

祁陽不知如何是好,頹喪著回自己府裡。

裴晏清將洛泱一路抱回房,輕輕將她放在拔步床上,背過身子,不敢看洛泱臉色。

洛泱望著他的背影,一時無話。

許久,她開口問裴晏清:“方才那人……”

話還未說完,便被裴晏清打斷。

他蹲下身子,仰頭望著洛泱,眼底有幾分破碎:“阿泱要信他的話,還是信夫君?”

“我不知道。”洛泱搖頭。

她望著裴晏清,低聲開口:“他認得阿泱,對嗎?”

裴晏清抿著唇,沒有回答,他牽起洛泱的手,將她的掌心放在自己通紅的右臉上,低垂著眼,語調可憐:“很疼。”

“阿泱給你擦藥。”

洛泱連忙站起身,要去給裴晏清找藥。

她不知道藥放在哪兒,最後還是裴晏清將藥膏放在她掌心,溫聲哄她:“泱泱幫我塗藥可好?”

“嗯。”洛泱點頭,暫時放下心底的疑慮,認真給他臉上擦藥。

祁陽打的猝不及防,但沒什麼力道,只是看著紅潤嚇人,裴晏清卻蹙著眉,呼了聲痛。

洛泱頓時緊張起來:“我弄疼你了?”

“無事,只是他打得太用力,晏清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