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荊州,跨夷陵。

南津關下,西陵峽旁。

太淵和兩個徒弟倚立雲夢船之上,看著長江三峽的尾端,太淵長吟。

“悠然一葉飄峰前,雲影滌江輕叩舷。”

詩句在風中飄散,帶著幾分悠然與灑脫。

吟罷。

林平之靠在船舷邊,聞言笑道:“師父,咱們這趟是從洞庭湖北上,倒是錯過了三峽最壯觀的景緻。“

太淵目光悠遠,嘴角含笑:“是啊,那'鎮全川之水,扼巴鄂咽喉'的瞿塘峽,'萬峰磅礴一江通'的巫峽……“

他忽然輕嘆一聲,眼中卻是一片澄明。

“不過能見此西陵風光,已是幸事。“

貪得無厭是人的本性慾望,但懂得修心的人會調理好自己的心靈,使之澄澈明淨,即老話說的“知足者常樂”,不外如是。

西陵峽是三峽的尾端,其以航道曲折、怪石林立、灘多水急、行舟驚險而聞名。

它西起秭歸的香溪口,東至夷陵的南津關——就是太淵他們現在的位置。

所以還是能看到些絢麗如舊的景觀的。

林平之望著滔滔江水,轉頭看向太淵,開口問道:“師父,咱們是繼續乘船前行嗎?”

太淵略作思索,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先下船,好好整理一下物資吧,我們在江上漂泊了一個多月,為師倒還無妨,可你們倆,確實該去城裡整頓整頓,好好休整一番了。”

林平之一聽,頓時喜形於色,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高聲說道:“好嘞!吃了這麼久的水味,終於能換換口味啦!”

說到這個,旁邊的緋村劍心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回想起過去一個多月的時光,幾人每日的餐食,幾乎頓頓不離草魚、青魚、鯽魚、鱸魚……各式各樣的魚擺滿了餐桌。

實在是因為一直在水上航行,食材來源有限。

雖說太淵和林平之的烹飪手藝還算不錯,可再美味的魚,天天吃、頓頓吃,也難免讓人感到膩味。

現在終於可以休整一下了。

…………

南津關是長江上游與中游的分界點,造就了這裡豐富綺麗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

兩個徒弟去採辦物資,太淵又是獨自閒逛。

步行一刻鐘,就到了著名的三遊洞。

三遊洞,背靠長江,面臨下牢溪,三面環水,一面連山,洞景奇絕,山水秀麗。

其內山、水、洞、泉交相輝映,亭、臺、樓、閣渾然一體。

太淵還找到了白居易在洞壁之上曾經做的序,細細念道:

“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馬授虢州長史。又明年春,各祗命之郡,與知退偕行。三月十日參會於夷陵……”

“……初見石如疊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幢。次見泉,如瀉如灑,其奇者如懸練,如不絕線……仰睇俯察,絕無人跡,但水石相薄,磷磷鑿鑿,跳珠濺玉,驚動耳目。自未訖戌,愛不能去。俄而峽山昏黑,雲破月出,光氣含吐,互相明滅,昌熒玲瓏,象生其中……”

寫的是白居易和弟弟白知退、好友元稹相會的情形,之後寫了三人發現並遊覽三遊洞的經過;最後因景傷情,抒寫“憐奇惜別”的感慨。

太淵讀完評道:“全文敘事簡潔有序,寫景生動逼真,抒情含蘊深邃,算得上是一篇佳作。”

說完一頓,心中閃過一個想法。

太淵閉上雙目,心神之力輕柔而又敏銳地蔓延而出,向著洞壁之上的文字探去。

細細地感受著每一個字的筆畫,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特別的意蘊。

片刻之後,太淵緩緩睜開眼睛,一抹失望之色悄然爬上他的臉龐。

他本想著,白居易素有“詩魔”之稱,或許在這篇序裡,會蘊含著當年白居易創作時的獨特心境與意蘊。

於是,他以心神之力試探,期望能有所收穫,然而,結果卻令他頗為失望,一無所獲。

很快,太淵心神一動,心中琉璃色劍光瞬間斬滅了那一絲失望的念頭。

他暗自思忖:“罷了,本就是無意之舉,若能有所得,那是值得慶幸的事;若無所獲,也是情理之中。”

樂天先生終究不是修行之人,或許當時這篇序裡確實夾雜著獨特的意蘊,可時光飛逝,歲月流轉,如今都已經過去了七百餘年。

太淵再次感受到了時間的偉大。

它可以磨滅世間的一切,有形或無形的東西。

任你芳華絕代,百年之後還不是一抔黃土。

太淵抬步前行,放眼看去。

眼前景緻次第展開。

“陸游泉”水清如鏡,半壁石亭依山而建,古樸凝重;歐陽修作記的至喜亭,造型獨特,似仙女亭亭玉立於西陵峽口;

山頂古戰場擂鼓臺旁,栩栩如生的張飛塑像高大挺拔,再現了一代猛將的勃勃英姿;江邊古代軍壘,堅如城堡,扼峽口之險要,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今景猶在,伊人已逝吶…”

他內視己身,三百六十五處穴竅中已有二百餘處瑩然生輝,如周天星斗般在體內明滅閃爍。

等到自己全部凝練完成,勾連全身,成就無漏,可得人壽百五極致。

若是機緣到了,與天地合,形成外景領域,肉身再度蛻變,可得二百天壽,相當於常人三四輩子的長度。

只是現在這些都是靠水磨工夫,急不得,在此之前,增長見識,提升智慧才是築造底蘊的根基所在。

太淵一步一步。

一步十丈,如煙之輕,如風之迅。

在這千年古蹟間,他的身影與歷史長卷漸漸融為一體,彷彿本就是畫中之人。

…………

距離南津關約二里地遠的江面上,一艘小舟張起風帆,迎面駛來。

這船模樣十分奇特,尋常船隻,要麼在船身醒目處繡上主家名號,彰顯身份;要麼繪上獨特圖案,別具一格。

可這艘船的青帆之上,竟只繪著一隻碩大的白色人腳,在風中輕輕飄動,顯得格外怪異。

船頭立著個苗疆打扮的女子,腳踝上的銀鈴隨著船身搖晃叮噹作響,腰間五彩絲絛隨風飛舞,襯得那身靛藍短裙愈發鮮豔。

“也不曉得那令狐沖有什麼好的嘛?聖姑非得讓我們都要去五霸崗哩!”

她一邊說著,一邊柳眉輕蹙,臉上滿是不解與無奈。

“還讓人家帶上教中的珍藏,哼,撐死那令狐沖好嘞!”

說話間,她的語氣似嗔似怨,還時不時地跺跺腳,那模樣嬌憨極了。

正抱怨間,她忽然“咦“了一聲,杏眼瞪得溜圓。

只見不遠處泊著艘雙層畫舫,船身線條流暢如行雲流水,雖不華麗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韻味。

“哇!!好漂亮的船。”

“咦!還有字…”

她嘟著嘴,逐字念道,“雲…夢,什麼意思嘛…”

小舟漸近,少女踮起腳尖張望。

畫舫甲板上空無一人,只有幾片落葉在隨風打轉。

她眼珠骨碌碌一轉,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兩顆小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