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邊,太淵靜靜站立,欣賞著眼前的畫舫船。

將近五丈長短,雙層樓船,雕樑畫棟。

完全復原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太淵輕輕撫掌,笑意溫潤,聲音清朗如湖上清風:“趙師傅,您這手藝,簡直出神入化,無可挑剔。”

一旁正彎腰調整船板的褐衣船工聞言,立刻直起身,臉上堆滿笑容,搶著說道:“那是自然!“

他拍了拍胸脯,眉飛色舞。

“趙師傅年輕時可是在龍江寶船廠掌過墨線的!諸位可知龍江廠是何等所在?“

另一短衫船工正擦拭額角的汗水,聞言立刻撇嘴。

擠上前來,雙手叉腰,語氣裡帶著幾分得意:“跑船的誰不曉得?.“

眾人一聽,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起鬨。

“快講講!“

“別賣關子!“

短衫船工見太淵道長也微微側首,目光含笑地望向他,頓時精神一振。

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咳咳......“

他環視一圈,見眾人皆豎起耳朵,這才慢悠悠道:“這龍江船廠乃工部直屬的官辦船廠,專司戰船、寶船營造......“

“是朝廷的造船廠??”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驚撥出聲,

“那是——”短打船工拉長了音調,臉上的得意勁兒更甚。

“所以啊,裡面的船匠們可都是從各地精挑細選出來的頂尖好手,不僅有咱們湖廣的,龍江造船廠還廣納江浙、江西、福建等地的船匠。”

他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一邊口若懸河地說著,唾沫星子都快飛出來了。

“那裡頭的工種可豐富了,有充內官監匠、御馬監匠、丁字型檔匠、寶船廠匠、酒醋面局匠、後湖水夫、看料匠丁、更夫、轎伕、腳頭等等等等……”

褐衣船工聽著,心裡老大不服氣,撇了撇嘴,反駁道:“哼,那你又不是龍江造船廠的人,在這兒嘚瑟個什麼勁兒啊!還有,你在這兒巴拉巴拉說個沒完,你去過嘛??!”

他雙手抱在胸前,眼睛斜睨著短打船工,滿臉質疑。

短打船工一聽,下巴微微揚起,鼻孔都快朝天了,大聲說道:“誰說我沒去過!”

“好傢伙兒,你們知道那兒有多大嗎?龍江船廠從南京漢中門與長江附近的贛江門之間的區域,那佔地兒,有小半個巴陵城那麼大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張開雙臂比劃著,試圖讓大家更直觀地感受龍江造船廠的規模。

“哇!——”

“哇!——”

周圍的船工們紛紛發出驚歎。

褐衣船工奇怪道:“你啥時候去的?咱們一直一起幹活,我怎麼不知道你去過?”

“嘿嘿……”短打船工擠眉弄眼,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就是上次我找你去接老趙頭的時候,你不是要去吃喜酒沒去嘛!!哈哈……”

他一邊說著,一邊笑了起來。

“呃……你……”褐衣船工一時語塞,只能乾瞪眼。

老趙頭看著這幫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鬧得不可開交,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手中的榔頭,在木材上輕輕敲了敲,發出“梆梆”的聲響。

他板起臉,佯裝嚴肅地說道:“行啦!別在這兒耍寶了,讓道長看了笑話。”

一幫青年船工聽了,紛紛“噓”了一聲,嬉笑著散開了。

待鎮住了一幫年輕漢子,老趙頭轉身:“太淵道長,您仔細瞧瞧,要是有哪裡沒對上您的圖紙的,老漢馬上給改。”

太淵掃視著這艘畫舫船。

畫舫船就是裝飾古典華麗的遊船,是華夏風格的仿古遊船,結合古典園林建築,體現了中華文明的古典藝術。

畫舫船豪華而又古典,船上的建築按照天朝古代建築裡的亭臺樓閣,建築工藝複雜,製作要求嚴格。

當然,由於圖紙是太淵提供的,所以這艘畫舫船整體上並沒有那麼富貴華麗,更沒有雕龍畫鳳這種皇家標誌性的元素。

取而代之的是白鶴和祥雲等符合道家文化的事物。

其實畫舫船早在唐代便有,並非太淵首創。

唐代的劉希夷的《相和歌辭江南曲八首》中寫道:“畫舫煙中淺,青陽日際微”。

老趙頭一邊引導一邊說道:“這艘畫舫船,老漢用的可都是好料。”

“釘木船要選用天然老杉木,老漢就地取材,選用無皮的湖南深山材,這種木材材質好、韌性強,所造之船浮力大、能載重、輕巧靈敏而又堅固耐用。”

“配料斷料、破板、創板、拼版、投船時候,老漢都是親自盯著,一點錯都不讓這幫小子們犯。”

太淵頷首道謝:“趙師傅費心了。”

老趙頭開心笑著,能得太淵道長一讚,他非常受用。

“道長您看這兒,一點縫兒都沒有,颳得平平的。這在我們這行裡叫【打麻】。”

“這道工序對技術的要求非常高,船是否漏水在於這關鍵的一步,卷好的麻絲要“三進三出”再和“油石灰”一起打碎在船縫中,最後還要用“灰齒”將每道縫括平。”

“船已經上過桐油了,老漢已經試過下水,好滴很吶!”

轉了一圈後,太淵站在船頭,整體的打量著。

仿古畫舫遊船的特點飛簷翹角、玲瓏精緻的四角亭子逐漸成形,赫然立於船頭,美人靠、飛鶴柱……大柱上的浮雕飛鶴和祥雲一層扣著一層,層層錯落有致,雕刻精細到飛鶴身上的每一個羽毛都細細可數。

若是從遠處看,好像柱身直插雲間,仙鶴在九重天之上輕疾高飛,穿雲騰空。

“好!好!”

太淵看向老趙頭,開口問道:“趙師傅,這船可取了名字?”

“還沒呢,正等著道長賜名。”

太淵聞言,負手而立,遠眺煙波浩渺的洞庭湖。

呼~

忽而一陣清風吹來,掀起他青色道袍的衣角,也吹散湖面薄霧。

他眼中精光一閃,朗聲道:“此船生於洞庭,當以洞庭為名。”

“《呂氏春秋·有始》載九藪之說:吳之具區,楚之雲夢,秦之陽華,晉之大陸,梁之圃田,宋之孟諸,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大昭......“

“洞庭湖,古稱雲夢大澤。”

太淵頓了頓,衣袖一揮,聲如金玉相擊。

“便以【雲夢】命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