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三月一晃而過。

深秋的天空裡,團團白雲像彈好的羊毛,慢慢地飄浮著,為地裡的老百姓偶爾遮擋一下“秋老虎”的威力。

太淵師徒三人在湖廣一帶已盤桓三月有餘。中秋月圓之夜,他們又與解風等人把酒言歡。

按照太淵雲遊四方的習慣,本應早已離開此地,但丐幫籌備鏢局一事卻讓他們駐足停留。

林平之寫信請林震南來巴陵城共商此事,故而只能暫停行程。

很快,丐幫的鏢局成立了。

巴陵城東新掛起的“天賜鏢局“匾額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天賜“二字筆力雄渾,暗含紀念初代幫主尹天賜之意。

鏢局門前車馬喧囂,十餘名身著嶄新勁裝的丐幫弟子正在裝卸貨物。

他們雖仍打著補丁,但衣裳整潔,髮髻梳得一絲不苟,與往日蓬頭垢面的形象大相徑庭。

“第三趟鏢,武昌府綢緞二十箱——“

年輕的趟子手拖著長音報數,

鏢局初期,主要在湖廣地域承接鏢務。雖說丐幫已不復往昔那般威震江湖的盛況,但在湖廣地界,其威名依舊留存。

當地的武林人士以及綠林道上的豪傑,念及丐幫昔日的威望與人脈,大多都會賣丐幫一個面子。

三月下來,隨著鏢局生意興隆,丐幫的底層弟子們切實感受到了生活的巨大變化,而這一切使得他們對幫主和傳功長老感戴萬分。

事實上,這次開辦鏢局,乃是解風牽頭主導,蘇均具體操辦。其中一個重要目的,便是為蘇均在幫中揚名立萬,贏得人心,為他日後順利接掌丐幫幫主之位奠定堅實基礎。

當然,張金鰲對此也全力支援。

畢竟,蘇均是他看著長大的,他自己又無兒無女,一直以來都將蘇均視如己出,

而張金鰲更是招收了些戲子伶人說書先生,盤下了店面建成了勾欄。

這勾欄可不是妓院。

在當下,它是一處熱鬧非凡的表演場所,各種精彩絕倫的伎藝在這裡輪番上演,有扣人心絃的雜劇,有引人入勝的講史,還有諸宮調、傀儡戲、影戲、雜技等。

到了清朝,才把妓院也叫作勾欄。

太淵手持拂塵踱入勾欄時,臺下已座無虛席。

他今日換了一身靛藍道袍,髮髻用木簪鬆鬆挽著。

眾人見他到來,紛紛起身行禮。

“道長今日要講什麼故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脆生生問道。

太淵含笑落座,從袖中取出醒木輕輕一拍。

“啪!——”

“上回我們說到……趙子龍單騎救主,長坂坡七進七出“

太淵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彷彿帶著某種魔力。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只見那常山趙子龍白袍銀甲,一杆龍膽亮銀槍舞得如梨花紛飛……“

角落裡。

幾個丐幫老弟子聽得入神,手中粗瓷碗裡的肉湯早已涼透。

他們想起三個月前還在街邊乞討的光景,如今卻能坐在這裡聽說書、吃熱飯,不禁紅了眼眶。

其中一人悄悄抹了把臉,低聲道:“幫主和蘇長老……這是真把咱們當人看啊。“

…………

“老趙頭,這快好了吧。”

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漢子放下手裡的夥計,擦了擦汗。

雖說入秋已久,但今年盛夏酷暑那整天泡在臭汗中的滋味,那隨手一摸,一手滾燙的感覺卻刻骨銘心,似乎盛夏的餘威還遲遲不退卻。

被叫做老趙頭的是一個老漢,頭上戴著一頂破草帽,露在帽沿外邊的頭髮已經斑白了。肩上搭著一件灰不灰、黃不黃的褂子。

雖然已經身形佝僂,但筋骨粗大,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樹皮,手心上磨出了幾個厚厚的老繭;

下面的褲腿捲過膝蓋,毛茸茸的小腿上,佈滿大大小小無數個筋疙瘩,被一條條高高鼓起的血管串連著。

老趙頭眯著渾濁的眼看著自己面前的畫舫船,頗有一種看著自己“孩子”長大的恍惚感,他搖了搖頭,甩出那怪異的想法。

“加把勁兒,大夥都再使使勁兒,明兒後天上完油,咱們就能試試下水啦!”老趙頭扯著嗓子,聲音雖帶著幾分沙啞,卻充滿了幹勁兒。

“說真的,老趙頭,我都沒想到你還會重出江湖,再操起這造船的手藝。大家夥兒都以為你早就洗手不做了呢。”一旁的年輕工匠停下手中的活兒,直起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滿臉好奇地說道。

“老頭子本來是沒想在出山的……”老趙頭吧唧了下嘴,“可這次不一樣,是太淵道長要請人打造一艘客船吶!你們想想,太淵道長是誰?那可是大恩人吶!他既然開口了,老頭子我當然得挺身而出,露一手啊!”

“說得對,能讓太淵道長坐上我們的船,那多有面兒啊!大家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太淵道長可是個大好人吶!”眾人紛紛點頭。

原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太淵在遊洞庭湖的時候,見到岸上有人哀泣,過去一瞧,是一位老漢抱著他的小孫子在哀嚎。

旁邊圍著一群人,指指點點在說著老漢的不幸,同情不已。

太淵在湊過來的時候就瞭解了大概情況,老漢叫老趙頭,帶著小孫子玩的時候一個沒留神,小孫子被不知哪兒竄出來的蛇咬了一口。

小孩兒現在血流不止,止都止不住,小孩兒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臉色對著血液流失逐漸蒼白,隱隱已經發青了。

“阿爺,我疼……”小孫子有氣無力地呻吟著,聲音微弱得如同遊絲。

老趙頭的心,此刻就像被千萬根鋼針狠狠刺扎,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可是他唯一的孫子啊!

想當初,兒媳婦生這孩子的時候,就因為大出血,不幸離世。

如今,要是小孫子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家可就徹底斷了香火,他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老趙頭越想越絕望,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滴落在小孫子的臉上。

太淵忙分開人群,也不與別人分說,上前以截血手法止住了小孩子的流血。

太淵眉頭緊皺,問道:“有那蛇的屍體嗎?”

老趙頭看著年輕的太淵,有看向不再流血的小孫子,一時愣愣的。

直到太淵再次發問,老趙頭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有!有!老漢當時就打死了那長蟲扔下去了。道長,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您可以一定要救救老漢的孫兒吶!”

太淵一瞟那蛇屍,瞳孔一縮。

蛇頭是典型的三角形,背面棕黑色,頭側土黃色,二色截然分明,體背棕褐色或稍帶綠色,腹面乳白色,咽喉部有排列不規則的小黑點,腹部中央和兩側有大黑斑。

——是尖吻蝮!

說這個名字大家也許不熟,但它俗名又叫百步蛇、五步蛇、蘄蛇、山谷虌、百花蛇等。

這種蛇個體較大,性格兇猛,毒牙較長,排毒量也大,受害者會出現傷口疼痛、血流不止,傷口腫大、起泡、組織壞疽以及潰瘍,隨後更會感到暈眩及心跳加速。

顯然,四周的百姓哪怕不知道具體後果,但從小到大見過的經驗告訴他們,被這種蛇咬了,就只能準備後事了。

大家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孩子,紛紛搖頭嘆息,臉上滿是惋惜之色。

只是可惜了這小孩子,還這麼小啊!

太淵神色嚴肅,目光緊緊地盯著老趙頭。

“老丈,貧道能救你的孫兒。但接下來,你務必聽清楚貧道說的每一句話,千萬不可有絲毫差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