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街,小醫館。
“全數殲滅仙台山諸位術士僅用了兩個時辰?”龐寧擺弄著手中的九鎖問心蠱,念喃道:“這也太誇張了吧,沒想到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
“先生你先別光顧著誇他。”孫羽竹開口打斷他的思路,提醒道:“當務之急是想好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小夥子就是著急。”龐寧百無聊賴地撥動著母蠱的隱翅,責怪道:“就是因為你插嘴打攪我思考,害的我現在腦子空空只想養老。”
孫羽竹扶額道:“先生你就別逗樂了。”
龐寧癟了癟嘴,說道:“要不你出個法子?我瞧瞧你有何高見?”
孫羽竹提議道:“你不是說你徒弟馬上就死了嗎?不如我們就等到他死了在把八旗閣連帶朝廷一鍋端了。”
龐寧放下手中的母蠱,問他道:“小孫啊,事到如今你覺得我為什麼還不出手殺了我徒兒?”
孫羽竹猜測道:“怕被人報復?”
“這是其一。”龐寧聳聳肩,無奈道:“倘若我今天殺了我徒兒,我敢保證明天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客京華手上。”
這番話不禁讓孫羽竹聯想到那次客京華一人一劍屠戮九千仙家時的慘烈場景。
光是這麼想,孫羽竹便萬分慶幸自已選擇了當逃兵這件事。
“所以你要好好感謝我徒兒出賣色相穩住了這個足以殺穿四域的危險分子。”龐寧拍了拍孫羽竹的後背,說道:“還有就是,哪怕我殺了我徒兒,他的計劃也不會因此而終止。”
孫羽竹面露疑色,“先生此話怎講?”
“誒呀,你抽個空真要去多閱覽一下古籍。這樣才能變得更加聰明。”龐寧解釋道:“他既然料到自已隨時可能會死,那麼計劃開始就肯定要找個接盤人唄。”
孫羽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龐寧神情嚴肅地問他,“而且我還知道那個人是誰,你想不想知道?”
孫羽竹迫不及待道:“先生你別賣關子了。”
龐寧答道:“那個江南棋聖堂書語。”
孫羽竹不解道:“殺了他不就行了?”
龐寧鼓舞道:“小孫好膽量!那你現在就去殺!”
孫羽竹一怔,“我行嗎?”
龐寧繼續慫恿道:“這有啥好忌憚的?你只需要突破皇宮嚴絲合縫的防衛和擊敗一個天下無敵的客京華罷了。”
孫羽竹支支吾吾起來,“這恐怕有點為難我啊,先生。”
龐寧話鋒陡轉,衝他喊道:“那你說的那麼輕鬆!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
孫羽竹不作聲了。
“咚咚咚”的叩門聲驀然響起,龐寧忙不迭奔去樓下開門,熱情歡迎道:“恭候多時啦,請進。”
來人身材高大,頭戴斗笠,正是武卓。
龐寧朝孫羽竹介紹道:“這位是早些年救我一命的恩公,隆重打個招呼吧。”
“您好。”孫羽竹畢恭畢敬地彎腰鞠了一躬,請問道:“怎麼稱呼您?”
武卓沒搭理他,徑直走到龐寧跟前,講道:“不要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我只是來讓你們幫個忙而已。”
龐寧毫不介意他的無力,笑臉相向道:“你倆先坐下休息會兒吧,我去泡一壺茶來再慢慢商討。”
片刻後,三人各持一杯熱茶。
武卓直入主題道:“我要帶客京華離開,你們得殺了皇帝。”
龐寧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說道:“這好辦,不過需要一個期限。”
武卓問:“多久?”
龐寧尋思道:“大概三四年。”
武卓皺了皺眉頭,問道:“最短多久?”
龐寧眯起點眼說道:“如果您願意施予援手,頂多一年。”
武卓問道:“做什麼?”
龐寧雲淡風輕道:“保障我的安全,丞柒死後客少俠不得找到我頭上來。”
孫羽竹震驚地瞪住龐寧,那我呢?!
龐寧品著杯中茶,完全不理睬他。
武卓斟酌少頃,應了個“好”。
言畢,他便站起身準備走人了。
龐寧緊隨其後,喚道:“恩公稍等!”
武卓回過頭,面無波瀾道:“你還有什麼事嗎,平邈?”
龐寧瞟了眼一旁的孫羽竹,問武卓道:“可否移步閣間?”
武卓明顯煩躁地警告道:“別囉裡吧嗦地講些廢話。”
龐寧垂首了給“請”的姿勢。
兩個來到閣間展開對話。
龐寧說:“想必恩公你也清楚客京華和我徒兒的事了,這不單單是簡單的師徒恩怨,更是牽扯到了客少俠的情感方面。”
“情感方面?”武卓淡然道:“他一個正兒八經的男兒年輕時總要經歷幾段這樣的情事。”
“可是恩公忘了嗎?”龐寧嘴角彎起一個諱莫如深的弧度,“他是對伴侶堅貞不渝的靈霄神族啊。”
武卓眸中渾然冰涼,沉聲道:“那就辦好你承諾我的事,只有活人才配談情說愛。”
龐寧問他,“恩公你不擔心客少俠記恨你嗎?”
武卓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矮他一截的龐寧,反問道:“你們這群平庸的傢伙當然會有所顧慮,但他能為了一個伴身幾年的男人記恨我上百年嗎?”
龐寧淺笑兩聲沒搭腔。
“總之,做好你該做的事。”武卓突然伸出一隻大手握住龐寧的肩,嘲諷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幹過的那些齷齪勾當?還有殺了我乾女兒的也是你吧?”
龐寧忍受著肩膀傳來的劇烈疼痛,心裡逐漸泛起雞皮疙瘩。
武卓徒手捏斷了他的肩胛骨,語氣森然道:“趁著你還有點用,加把勁彌補你的罪孽吧,不然我就送你下去陪阿雅。”
龐寧強撐著臉上的微笑,說道:“恩公放心,一定辦到。”
武卓收回手,不屑道:“阿雅算是瞎了眼,當年居然看上你這個陰溝裡的蟲子,死也死得稀裡糊塗。”
龐寧一言不發。
“一年之內,你徒弟死不了你替他死。”
武卓撂下這句話,一個閃身沒影了。
龐寧捂著疼痛不堪的左肩,咬牙切齒地咒罵道:“老混帳,怎麼還不死進棺材啊。”
五十年前,十六歲的平邈作為通緝犯躲躲藏藏的第五年。
起初他復仇的氣焰高漲,勢必要讓整個丞室付出血的代價。
可後來,最簡單的衣食起居都成了莫大的難題,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外加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這一切足夠消磨殆盡了他的氣焰。
他縮在不見天日的巷子裡,週而復始地為了活著而活著。
“乾爹,這裡有個死小孩。”偷跑到中原遊玩的北境小公主發現了他,嘻笑道:“他死了的話,我們把他做成肥料養我的蠱蟲吧。”
武卓蹲下身試了試平邈的鼻息,“還沒死,再等等。”
烏圖阿雅用手掀開平邈擋住眼睛的亂髮,一時興起道:“他長得還蠻標緻的,我們帶他回北境吧。”
武卓打趣道:“不做肥料了?”
烏圖阿雅笑得童真無比,“先玩玩,玩膩了再做成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