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喜事佳。茼山上下男女老少,歡天喜地人聲鼎沸。

新郎一襲赤紅錦袍,那軒然明朗的俊貌上韶華流溢,客京華笑得意氣風發,執起新娘的手,一齊踏入鋪滿紅緞的偌大正堂。

眾人瞧不到蓋頭之下新娘的容顏,只知他高於平常女子許些,身著鳳冠霞帔,步態優雅而矜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白頭偕老——”

三拜九叩首,牽絲締良緣。

“吉時已到,送入洞房——”

龍鳳紅燭搖曳,燭光映照新人。

客京華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挑開了紅蓋頭,顯出丞柒那張芍藥紅妝的桃花面,眼梢薄唇皆搽上了如霞的胭脂。

客京華看傻眼了,木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丞柒緩緩站起身,含笑道:“結髮合巹。”

二人坐到桌前,各自剪下一縷髮絲,由丞柒合而作一裝進鴛鴦荷包。

春宵為證,山盟結髮,永約為好。

客京華斟上兩杯喜酒遞給丞柒,彼此交杯飲盡樽中酒。

青冥為憑,海誓合巹,終生不離。

丞柒含情脈脈地凝視著眼前人,輕笑道:“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客京華使勁點點頭,“好!”

丞柒斂起眼瞼,溫吞道:“待我死後,你要親手將我葬於茼山。”

客京華一徵,並未多言。

丞柒繼續道:“而後在你院裡栽一棵梧桐樹,每年花開時來給我掃墓。”

客京華回了兩個字:“我不。”

丞柒微微蹙起眉,“為何?”

客京華撇過臉,疾聲道:“第一條可以,第二條不行。”

丞柒牽住他的手,“可你方才說好了,君子豈能言而無信呢?”

客京華只道:“我是小人。”

丞柒聞言險些失笑,隨問道:“我就求你這一件事,你忍心拒絕我嗎?”

客京華一聲不吭。

丞柒軟下嗓子,拖著語調撒嬌似的:“如意郎君啊,答應我可好?”

客京華倏地正過臉,只見少年那一雙清澈的杏眼裡熱淚盈眶。

丞柒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淚花,柔聲道:“怎麼委屈成這樣了?”

“抱歉,是我失態了。”客京華說罷起身邁開步子。

丞柒忙不迭地站起來,伸出手去拉客京華。

下一秒,客京華陡然轉身將人一把抱緊,悶聲道:“可是丞柒,沒你我怎麼活啊...”

丞柒拍了拍他結實的背,哄小孩似的:“不答應就算了,快收收淚。”

客京華悶悶不樂地將淚水蹭在他的頸邊。

丞柒雙手捧起他的頭,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口,“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要留我一人獨守空閨嗎?”

客京華僅是摟緊他纖細的腰肢。

丞柒故作失落道:“我一個男人塗上胭脂也怪荒唐的,難怪你不想與我圓房。”

客京華二話不說,俯身吻住他。

那抹嫣紅的胭脂在唇畔暈染開來,少年的吻依舊毫無章法,又是啃又是咬弄得丞柒喘息連連。

一張緋幔珠簾的步搖喜床,一對顛鸞倒鳳的眷侶。

丞柒費力咬住下唇,此刻身體的每一處皆浸在了食髓知味的歡愉裡。

客京華眸底一暗再暗,偏要逼人出聲才肯罷休。

丞柒抬起瀲灩春水的眸子,視線之內一片霧色朦朧。

客京華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嬌嬌,我愛你。”

新婚燕爾,通宵達旦。

翌日天未亮,丞柒是被冷醒的。迷迷糊糊之際,他睜開眼發現枕邊餘留下了一封書信。

“致愛妻:

前路難行我獨行,山清水秀侍嬌卿。”

良久,丞柒一眨不眨地盯住這封信,腦海裡誰想出了上百種客京華的逃跑路線。

“小清,你醒啦?”齊昭煬端著熱水毛巾來到臥房。

丞柒攥緊那封信紙,聲線冷地能結冰:“出去。”

齊昭煬放下盆子,默默退開。

等到丞柒穿戴完畢走出臥房,齊昭煬坐在庭院中已經沏上一壺好茶了。

丞柒自顧自地在她對面落座,敷衍地道了聲歉後直奔主題——“他人呢?”

齊昭煬搖了搖頭,倒上一杯熱茶遞過去,“他希望你留在茼山,說外面太冷了。”

丞柒並未伸手接杯子,漠然道:“叫客多多過來。”

齊昭煬索性將茶杯放到他那邊,“叫誰來都沒用,他沒告訴任何人。”

丞柒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她,沉聲道:“你和丞雁姝那點事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你!”齊昭煬驚駭不已,按理說那時丞柒應該才兩三歲啊。

丞柒拾起茶杯,淺抿一口熱茶。

齊昭煬清咳兩聲,“我叫老客過來。”

片刻後,客多多笑眯眯地坐到了齊昭煬先前的位置,客套道:“犬子...”

丞柒一個字都不欲多說,“在哪,我最後問一遍。”

客多多心裡捏把汗,搪塞道:“這孩子性子堵得很,有事也不愛和我們講。”

丞柒眸中逐漸覆上一層冰霜,嘴角卻又噙著那麼一絲冷笑,“這片大陸不過萬里,掘地三尺我遲早找到他。”

客多多暗罵客京華是闖禍精,什麼人都敢招惹上。

丞柒笑著威脅道:“屆時,用你八旗閣名下數千產業頂你客家嫡長子的罪如何?”

話音未落,客多多果斷道:“戰神峰。”

丞柒隨手丟掉遍佈裂紋的茶杯,起身離開茼山。

夫妻倆面面相覷。

客多多抖著手為自已添上一杯茶,忿聲道:“這就是咱兒子找的好兒媳”

齊昭煬順過他手下的茶盞,喝口茶壓壓驚。

客多多嘴裡小聲唸叨著:“相中個男的就算了還偏挑個活閻王帶上茼山。”

齊昭煬摸著下巴,琢磨道:“咱寶就好這口吧。”

客多多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調侃道:“他莫非有受虐的癖好?”

“少耍滑。”齊昭煬一拳捶在他的胸膛,擔憂道:“咱寶不會出啥事吧。”

客多多輕鬆道:“估計不會,頂多是打一頓餓幾餐。”

齊昭煬疑惑道:“此話怎講?”

客多多聳了聳肩,從容道:“我倆還好好的就說明他還在乎咱寶。”

“小清,”齊昭煬稍加遲疑,“不,丞柒他真的到了這個份上嗎?”

“別忘了,他是靠什麼活下來的。”客多多意味深長道:“殘殺親族,手刃兄弟,七子奪嫡那一年他才十三歲啊。”

齊昭煬誇讚道:“不愧我的崽,這樣的奇人也娶得進門。”

客多多長嘆一口氣,對此不知是喜是憂。

齊昭煬忽地想到什麼,提醒道:“是你說漏嘴的,可不關我的事哈。”

客多多笑得狡猾,沒所謂道:“原話是說想他了可以寫信寄去戰神峰,眼下這個狀況大差不差吧。”

齊昭煬略顯惋惜道:“可惜走的太急了,不然一人提一罈桂花釀多好。”

客多多不禁好奇,“你釀的?”

“乖寶釀的。”齊昭煬補充道:“叮囑到天冷了要我每天溫一壺送到後山。”

客多多呵笑一聲,悠然道:“恐怕是人走願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