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上,你便自去賬房支一百兩賞銀吧。“

常升拋給了時鍇一塊腰牌。

揮筆在時鍇的圖紙上增添了些許筆墨道:“我給你的圖紙做了增減,拋卻水車,從塔樓下直接嫁接一根竹管聯通室內,將風扇安在管上,驅動風扇的轉軸縮小,置於管內。”

“再在風扇前置上一些碎冰。”

“便足以給室內降溫。”

看著被常升修改過的圖紙,時鍇的臉上滿是醍醐灌頂之色。

看著手中的腰牌。

他不由羞愧的雙手呈送道:“公子的圖紙更勝小人,這賞銀,小人受之有愧。”

“還請公子收回。“

常升擺擺手,重投溫柔鄉道:“少爺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況且這圖紙還有不少缺陷。”

“要想達到讓人滿意的降溫效果,風扇的轉速如何提升,水塔要建多高?要儲上多少水?怎麼建造才省錢又實用。”

“都需要你一一對照嘗試。”

聽到這。

時鍇才安心的把腰牌收下來。

為了讓他加快些進度,常升習慣性的畫餅道:“這事你抓抓緊。”

“先拿府上一間下人的房間做比。”

“只要你需要,府裡的匠人可以隨你調配,不夠可以到府外找,一切用度都從府上支取,但要做好每一道工序的記錄。”

“少爺我可是打算把它安到夫人坊和好漢樓的。”

“若是建的好。”

“你少不得得帶徒弟出去,給滿應天府的勳貴大臣家都安上。”

“這可是你光宗耀祖的機遇。”

聽見時鍇的呼吸都粗重了,常升也滿意的給他潑了盆冷水道:“但你也記住了。”

“即便試驗完,也務必要排查出所有可能的隱患,甚至要做好防備,無論如何,不能讓建好的水塔日後未到折損的年限就塌了砸傷人。”

這玩意,他可是特地為自家老孃,別院裡懷上的美人,以及宮裡的姐姐預備的。

可不能好心辦了壞事。

時鍇深吸一口氣,臉上似有萬般情緒噴薄欲出,登時跪地磕頭道:“公子知遇之恩,小人謹記,定不會負公子所託。”

說罷,他便急不可耐的跑出了府。

急匆匆的攔住一位穿著青灰馬甲的駕車老伯,向西城門驅車而去。

不多時便出了城。

約莫大半時辰,便看到了一個藏在山坳裡的小村。

這是他從小生長和學藝的地方。

他家境貧寒,自幼跟著自家師父學習木匠手藝,雖然沒讀過書,但為人有眼力勁,手手藝也不差,算是他師傅的得意弟子。

唯獨一點,讓他師傅沒少教訓。

那就是如常升今日所見的的“胡思亂想”,在他師傅看來,那就是離經叛道。

但他樂此不疲。

這水塔算是他離經叛道的大成之作。

在第一次畫出水塔的圖紙後,雖然依舊遭受了自家師傅的嚴厲批評,卻依舊執拗的以一己之力,做出了一件水塔部件的成品。

為此還掏空了他師傅珍藏的許多好木料。

被發現後被他師傅一通毒打。

爹孃親自上門,抱著讓時鍇日後給他師傅補上,並壓著他罰跪了一天才算讓他師傅消氣。

自那以後。

他也算圓了夢,也就熄了心思。

做了個規規矩矩的木匠。

適逢大明立國,自家村子被賞給國公府作封賞,自己也因一技之長被招進府裡任用,每月都給他師傅送去不少錢糧償還其債。

卻沒想,時隔多年。

他這離經叛道之作,也有被貴人賞識,甚至大行其道的機會。

那暫且熄滅的火焰又像是碰上了油花。

“砰”的重燃了。

實在按耐不住心中激動的他,直恨不得立刻就能飛到自家師傅家中,將水塔的元件帶回,立刻給國公府安上。

證明給他師傅看。

他時鍇沒給師傅丟臉,而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師傅,師傅!”

時鍇一路小跑。

縱使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也一直跑到村頭的木屋獨院裡,推開了院門。

“老夫好不容易睡個午覺,哪個在這瞎嚷嚷!”

一個穿著邋遢麻衣,身材佝僂,左腿微跛,頭髮斑白,左眼一片濁白老頭提著蒲扇,罵罵咧咧的從木屋中走出來。

看見時鍇,老頭的眼裡閃過歡喜。

嘴上卻半點不饒人道:“原來是你個敗家子,不在貴人府上當差,跑老夫我這來幹嘛?”

“先說好,我這兒可沒有木料再給你糟蹋了。”

也不知怎麼的。

時鍇的眼裡突然就湧現了一點水花。

卻忍不住的咧嘴笑到:“師傅,你徒弟我要出頭了。”

說罷,時鍇就一臉期盼的等自家師傅問話。

“就憑你。”

老頭輕哼一聲,轉頭就要回屋,壓根都不帶搭理他的。

時鍇連忙拉住他道:“師傅你別走啊。”

“當初做的那個大木桶您給我放哪去了,我現在就要拖走。”

“劈掉燒柴了。“

“您別唬我了,那可是上好的金油檀,還是我師公,太師公代代攢下來傳給您的,您說劈了燒柴,您不怕九泉之下他們朝著柺棍上來打你。”

老頭回頭就給了時鍇一腳。

指著他的鼻子就是一通訓:“你還知道那些木料是你師公他們代代傳下來給我的,你倒好,把這些東西囫圇做了個什麼玩意,都快趕上一個池塘大了。”

“怎麼,你是要把那玩意送進宮給皇帝泡澡?“

“我踢不爛你個敗家玩意兒。”

時鍇一邊“躲閃不及”,一邊趕忙解釋道:“師傅你聽我說啊,這回是國公府上的公子替我改進圖紙,完善了用途,特意找我定做木料。”

“不僅如此,他還賞了我一百兩賞銀呢。”

“我這不趕忙回來告訴您,您想淘換的木料有著落了嗎。“

聞言,濁眼老頭立時停下了踢人的動作。

一手直接攤開在時鍇面前道:“錢呢。”

時鍇身子一僵。

哦吼。

因為等不及要和自家師傅炫耀的緣故,他都沒來得及先回一趟國公府領賞銀。

可還沒等他想好合理的說辭。

只這一會猶豫。

自家師傅“天殘腳”的重擊便再次落到了他屁股上。

老頭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小子。

就你這道行還想騙你師傅。

還早八百年呢。

在好一通教訓,知道時鍇再做了一個手搖風扇,將常升的設計思路與自家師傅重新說了一遍,時鍇師傅才將信將疑的放過了這個不肖徒弟。

可是來到後山。

看著被沉在了魚塘的淤泥裡儲存的水塔部件,時鍇也不由陷入深思。

這玩意兒他要怎麼才能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