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聽的很認真。

他一直是個有原則,有韌性,接受批評,善於學習的人。

也正是因為他身上的這麼多閃光點。

如今放眼望去的滿朝文武,開國勳貴才都是鐵桿太子黨。

但朱標不會因此固步不前。

他很清楚。

如今的大明正面臨一個關鍵的轉折點,開國的勳貴都在慢慢老去,他父皇也在有意讓更多的“年輕人”進入朝堂,接替權柄。

不僅是為了權力的制衡。

也是在為他培養以後接班的班底。

而如今年輕一輩的傑出代表,就是他身邊的這位小舅子。

智慧卓絕,品行端正,儀表堂堂,深不可測。

就是放眼整個朝堂,朱標也想不出有誰能夠壓他一頭的。

所以,向常升學習。

無疑就成了他增長智慧最快的方式。

還能練習如何驅策臣子。

“可能講的更細些?”

“這些都是我的一點心得,若一時無法領悟,那便之後碰上再說吧。”

常升也沒法再細講。

套用一句後世的話,那大概就是懂的都懂。

“施政從來都是一門靈活變通與妥協的學問。”

“就拿精簡奏書來說,我不贊同如陛下般訂立奏書格式,限制奏報字數達成目的,不僅是過猶不及,容易被奸賊鑽了窟窿。”

“同時也得考慮到,後世之君並不一定都如叔伯與姐夫般喜歡精簡的,如果哪一任新君覺得精簡的奏書有礙仰瞻,又一任新君中意浪漫詞藻。”

“若將奏書的定製一改再改。”

“豈不是將朝廷威儀四個字丟在地上,任人踩踏?”

“同理。”

“奏書的排名也是如此。”

“如果那一天百官對奏書排名的熱情消退,又該如何調整呢?”

朱標思慮片刻,提議到:“將那些奏書編撰,發往國子監,”

常升有些驚訝於朱標的反應速度。

誇讚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每年派人從去年的甲等奏書中再選優,編纂一集,除了分發給國子監,還可對外“限量”售賣。”

“就算是他們自己掏錢,他們也絕對會將這本奏書集採買一空。”

“但如若是我,我會將那些甲等的奏書收攏,每月一次,堂而皇之的放進給太孫講學用的案牘室中。”

“或者乾脆讓太孫每月去往案牘司一學。”

“畢竟是讀書人。”

“誰不想自己的奏書能被太孫一覽,甚至收藏呢?”

兩人一路交流著,很快就來到了東宮。

作為象徵整個王朝傳承的重地,東宮負責太子教育,德行的培養。

老朱給這設立的相當完備的官職體系,選拔了許多德高望重的老師,又嚴格篩選了不少年輕俊才與太子一同陪讀,雖然不參與國朝的執政,但是但凡有什麼重大會議,東宮不少人又都有機會參加、旁聽。

為太子實際儲備了一大批有能力,有品行,日後可以親信,倚重的年輕臣子。

以備新君繼位時,可以迅速接替執政大權。

同時,這裡也是許多官員的淨土。

不管朝堂上的鬥爭有多激烈,在明一代,幾乎就沒有東宮官屬被針對牽連的案例。

“可要先去認認同僚?”

面對朱標的提議,常升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也挺想看看東宮如今儲備的這幫年輕俊傑,到底幾個可用之才,畢竟等他達成老朱的那些要求後,想要辦的事兒可不少。

東宮裡的人才要是夠多。

不僅可以省去他大量收羅人才的功夫。

還可以分批帶出去歷練,替他獨當一面。

只可惜,當朱標帶著常升挨個問候了,甚至還撞見幾個淮西老將,聽聞他是開平王之後,沙場校閱魁首常升後,對他都是好一頓“愛的鼓勵”。

就是沒碰見幾個真正有見地和實幹之才。

也就是說這些人或許在文學造詣和品行上都不差,但論到施政治政,即便他們有參加朝會,旁聽重大會議的特權,年輕官員裡也沒幾個能拎得出手的。

至多是個中人之資。

當前往東宮中的刊印之所,因為物料不足,常升提供的那份書單的雕版雖然都做出來了,可多的也不過印了五百,少的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刊印。

翻看了幾本印刷的書籍,常升忍不住皺眉掩面。

“我說,你們有這功夫和物料,將每本書的雕版都刻了出來。”

“你們這些年輕才俊們,難道就不能將這些書裡的內容重新校正,分類,排列,挑選有用、符合當下實際情況和需要的內容,重新編撰成一本?”

這話一出。

負責刊印,校對的東宮屬官們頓時面面相覷。

對啊,這即節省物料,還能出名的方式,他們怎麼一時沒想到呢?

看著他們紛紛致歉並馬上行動起來。

常升無奈輕嘆。

果然都是一群榆木腦袋。

朱標也覺得有點燥得慌。

平常還不覺得什麼,但人就怕對比。

這幫人琢磨了半旬,也沒想到一個節省變通的辦法。

就在這枯等。

常升一來,雖然不能馬上覆印,但至少有更要緊的事情安排他們去做,省得他們閒下來了。

“姐夫,老一輩的也就算了。”

“可這些年輕的若再不加以引導,只怕就要廢了。”

“大明需要的是能幹實事,有能力的官員,那些之乎者也的,到哪不是一抓一大把。”

朱標點了點頭,反思道:“我年幼時,東宮上尚幾位國公重臣為我解答疑難,東宮諸事不須我煩憂。”

“而今監國,我也有幾年沒有太注意過東宮的官屬,竟不知他們荒廢至斯。”

“只是,我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引導的好。”

“這不巧了麼。”

常升一拍手,指著面前停工的刊印坊到:“這就是現成的難題,正巧拿來試一試他們的水平。”

“只是還得提醒姐夫一句。”

“利誘可以,但別輕易許諾,模稜兩可最好。”

“吝誇讚,吝恩賞,吝決斷。”

“讓他們自己發揮。”

“真金不怕火煉。”

“不逼他們一把,哪知道他們中有幾個能擔大任的呢?”

朱標遲疑片刻:“若無人敢接下此事呢?”

常升笑了笑:“總有人想要出頭的。”

“如果沒有。”

常升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那就都不用留了。”

“寧願讓東宮官位空缺,也不留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