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駕駛座的司機師傅的幻聽又出現了,那種劍鋒相對,劍氣湧動,一劍下去山河崩裂的心驚肉跳。

還有他作為螻蟻的無助倉皇。

不行不行,他病了病了。

啊呀啊呀!這幻聽聲怎麼更大了?!

“我、說、了、她、是、我、的、妻、子。”顧雋池一字一頓,“你、不、要、碰、她。”

齊勝沒有再進一步,也沒有退一步。

“妻子”兩個字,他看得很清楚。

他心裡也很清楚。

不再進一步,已經是他最大的退讓。

撕掉的平和再也回不去,氣氛一路劍拔弩張。

-

玉城市中心醫院。

救護車停穩,後尾門一開啟。

早已就位的醫護人員訓練有素上前接應。

“二位,麻煩讓一讓。”

“二位,不要擋路。”

兩個想去推病床的男人都被髮了警告。

醫護人員不敢耽擱,腳步匆匆推去檢查處理。

主治醫生在初步診斷完後,偷偷長舒一口氣。

院領導可是提前打過招呼,要不留餘力全力救治。

他原以為很危重,要是救不回來自已位置也不保了。

還好,還好。

“失血有點嚴重,先輸血。”

“傷口重新清創處理,手術室準備縫合。”

他抬頭吩咐間,又刷刷開了好幾張化驗單。

既然上頭有交代,那就仔仔細細再查個清楚,以防萬一。

“病人之前有什麼過敏史、做過什麼手術、或者有什麼基礎病嗎?”

他說完抬頭,咦,這兩位誰是家屬呢?

他乾脆看向兩人中間的虛空,重複了一遍。

“病人之前有什麼過敏史、做過什麼手術、或者有什麼基礎病嗎?”

顧雋池沉默,他真的一個都答不上來。

作為丈夫他很失職。

齊勝卻是在發呆,眼睛一直盯著病床上的人。

時光要是能停住,他希望停在什麼時候呢?

是她初生粉玉糰子的軟糯,1歲、3歲、7歲的調皮可愛,又或者15歲少女初長成……

長久的沉默,讓醫生很不自在,他疑惑:“患者家屬沒來嗎?”

“我是。”顧雋池回神,拿出手機,切換到語音輸入,“麻煩您再說一遍。”

語音轉換成的文字顯示在手機上。

他將手機遞到身旁的男人面前,直覺上他會知道。

齊勝看了一眼,抬頭找了紙筆低頭刷刷寫了起來。

字型蒼勁有力端正有風骨,看得醫生不小心嘖了一聲,真是好看啊,很久沒看這麼舒服好看的字了。

醫生看了回答點點頭,在電腦上敲下一行字,將螢幕轉過去。

齊勝便又低頭在紙上回答。

兩人就以這樣一問一答的方式,完成了問診。

無形的牆將顧雋池隔離開來。

他以為自已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愛和關懷。

但其實,他什麼也不是。

那些遠遠不夠的,他盯著她空蕩的指間,她甚至連婚戒都沒有。

後續,醫生幾乎傾向於跟齊勝溝通了。

顧雋池成了一塊如影隨形的背景板。

衛巖處理完警方那邊的事趕來,病房門外見到顧雋池色時幾乎嚇一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怎麼了?情況不太好嗎?”

他說著抬眼見到林鹿月病床邊守著的男人時,又嚇了一跳。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怎麼還沒走?

顧雋池沒有說話,目光也沒什麼焦距。

這麼失魂落魄是做什麼?失戀了啊?

衛岩心裡腹誹著,拎著大包小包,徑自推門進去了。

見有人進來,齊勝抬頭看一眼點點頭算是招呼。

衛巖放下東西,思索著一邊比劃一邊問:“你餓嗎?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齊勝搖頭,坐如鐘。

衛巖暗自嘆了一口氣,低頭翻找出一套輕便的睡衣,繼續比劃:“給她換上,舒服!”

齊勝斟酌了一下,徑自起身出去了。

顧雋池還在詫異這個牛皮糖怎麼肯挪窩了,就見衛巖也跟了出來,一遍僵硬地衝他使了個眼色:

“顧總,你去給夫人換一下睡衣吧。”

顧雋池怔了一下點點頭。

衛巖見他臉色好點了連忙說:“這次的案子會移交給凌城。賀雙意也送來這裡了,不過有警方的人看著。”

顧雋池點點頭進去了。

病房門簾被放下,徹底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顧雋池走過去,小心地將床邊的燈調亮了一些,而後小心地將人扶起來一些,慢慢將她身上的小黑裙褪下,而後一點點小心將睡衣給她換上。

整個過程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以為不會太難。

但因為要小心傷口,要小心不要弄醒她。

換完時,他背脊出了一層薄汗。

他又起身去擰了乾淨溫熱的毛巾來,一點點給她擦拭臉頰、脖頸、身體……

出門時的珍珠項鍊早就不在了。

手上不止原來的兩處傷口,手指也有細小的割傷。

還有腿後面也不知道刮到了哪裡,一條長長的紅印,破了點皮,好在沒什麼大礙。

他取了棉籤給那些小傷口再次消毒。

而後便是坐在她身邊長久的沉默。

照顧人,他並不太熟練。

一起共白首,也不是簡簡單單說說就可以的事。

他想了很多很遠,想到他們以後老了……

今天之前他從來沒覺得自已是一個失職的丈夫。

他以為他和她的未來才剛剛開始,一切都美好有序地前行。

他甚至還不如衛巖想得周到,沒有注意到她還穿著裙子不舒服,沒有注意到她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

他當時在幹什麼呢?

他在暗自神傷,在吃醋那個忽然出現的男人……

呵,他笑自已太過自以為是。

他伸手一下一下輕撫她的頭髮。

對不起……

對不起……

而,這一夜。

兩個男人,一個在裡,一個在外,守了一整夜。

衛巖第二天拎了早餐來,看見門口端坐的男人時,差點崴了腳。

這人是神仙嗎?

怎麼還在?

他昨晚走的時候,他就是這個姿勢吧!

齊勝眼珠動了動,算是打過招呼了。

衛巖覺得神奇,偏偏看懂了,也點點頭回應。

他抬手敲開病房門就告狀:“顧總,你看見了嗎——”

顧雋池沒說什麼,卻是另一個聲音回他。

“看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