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麼了?”

“趙大人,我們先回去,等酒席結束以後再說。”

周實心亂如麻,但是解開疑案的興奮感壓倒了一切。趙璇雖然不解,但也沒有多說,轉身回到前堂。

酒席在一更天結束,孫家班班主、孟興源和周實一起站在門口送客。

“孟掌櫃,今日真是盡興啊!”

“哈哈,您慢走。”

“孟掌櫃,我們商號下個月要辦接風會,也拜託你們了。”

“多謝多謝,慢走。”

商會的人十分熱情地和孟興源搭話,而衙門的人則矜持許多,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擦過。

留在最後的是知府夫人。

周實左手抓右手,把頭撇到一邊,不去看夫人和孟掌櫃告別時的嗲樣。

最後,孟興源整理一下衣服,對豐德樓三人說:“幾位,今日有勞了,明天我一定登門道謝。”

周實笑道:“孟掌櫃何必見外,您登豐德樓的門那不是常有的事嘛。”

孟興源在生意場上行走四十年,養成了刁鑽刻薄的性子。畢竟無奸不商,你不睚眥必報,同行必然拿你當軟柿子捏。豐德樓從他這裡挖人,他想當然地去報復,但今晚他卻發現,阿貴在各路客人面前應對自如,和他在越清樓時死氣沉沉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是他放跑了人才,而是他自己培養不出人才。

再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想到他一個五十多的老前輩跑去欺負人家二十出頭的小娃娃,頓時一張老臉開始掛不住了。

周實見他滿臉窘迫,開口解圍道:“孟掌櫃,過去的事就算了吧。”

“不,我……”

“你上次來豐德樓時,沒有端出好菜來招待你,是我們的不周。”

孟興源一驚,連忙說:“不不不,那其實是……”

“客人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那當然是菜不合胃口。”周實微笑道,“下個月,下個月請您再來豐德樓一趟,我保證讓您滿腹而歸。”

孟興源自問:你有周掌櫃這樣的氣量嗎?

“好,下個月初一,我必登門拜訪。”

“一言為定。”周實一拱手,道,“告辭。”

三人走在回豐德樓的路上,久久無言。

阿貴和薛安默契地並肩而行,和掌櫃保持一定的距離。雖然相互間沒有交流,兩人還是在暗中默默博弈,看誰先提出那個同時存在於兩人心中的疑問。

走到鬱青街上,阿貴終於忍不住開口:“周掌櫃,你真的要請孟掌櫃吃飯?”

“君子一言。”

“我知道……孟掌櫃他素來與我們不和,我擔心他藉口找茬。”

能從阿貴口中聽到這麼坦率的發言,真是難得。

“放心,他不敢那麼做。”周實笑道。

既然掌櫃那麼說,兩人也不好再提出質疑。

“今天不早了,你們趕緊洗洗睡吧,明天還要開張。”

“是。”

老趙晚上要回家,所以讓一個小夥計在前堂守著,給晚歸的三人開門。

周實像老媽子一樣催促他們回房休息,為的是不影響陰魂客棧的開張。要是到了子夜他們還不睡,那就只有再請黃粱枕出馬了。

子夜差一刻,周實到房間請出莫老,把晚上要和趙璇碰頭的事告訴他。

陰魂上座之前,周實走到鬱青街上,左右張望,卻不見半個人影。

“在這裡談?”

趙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把他嚇了一跳。

他把趙璇帶到街口,見四下無人,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把自己在衛延興夢中的所見又仔細說了一遍。

“嗯,他作為巴蜀富商,卻和吳兆錕攪在一起,害死了你那個秀才朋友,再栽贓給巴蜀商會……”趙璇若有所思地說道,“目的呢?他的目的是什麼?”

“在此之前,我再確認一下,吳兆錕的丈人,當朝禮部尚書叫什麼?”

“俞子材。”趙璇對周實如此執著於這名高官表示不解,“他和井中女屍案有關係?”

“和這一對丈婿謀劃的事比起來,那件案子就和街頭鬥毆一樣……趙大人,馬上就是秋闈了吧?”

“嗯?對,就在下個月……和秋闈有關係?”趙璇眯起眼睛,要是牽扯到科舉,那可真的是一樁大案,足以震動天下!

說來,科舉一事本就由禮部負責,而俞子材正是禮部尚書!

“是的。俞子材作為禮部一把手,秋闈又是當前禮部的頭等大事,必然要由他親自領導。”

“當然。”和從軍隊、江湖提拔上來的高手不同,趙璇這個金牌捕快曾在刑部工作多年,對朝廷機關非常熟悉。

“記得衛延興的夢裡,他的兒子是怎麼說的嗎?‘此去京師,一定帶回功名,光耀門楣’。我猜,他就是今年進京趕考的舉子。”周實搓著下巴說道,“試問他衛延興作為巴蜀巨賈,在商界頗有名望,身上更是有十輩子都揮霍不完的金銀,家中兒女雙全,為什麼要以身涉險,和吳兆錕共同謀劃些搞不好會把他的命都送掉的事呢?

“一是‘天下賤商人’,二是‘為兒女計’,無非是這兩種可能。”

趙璇思索片刻,點頭道:“為了給他兒子打通仕途……科舉舞弊?”

周實立刻搭話:“應該錯不了。”

他畢竟是一介草民,雖然早就把事情摸索出了個大概,但“科舉舞弊”這四個字卻不能從他嘴裡冒出來,必須要趙璇親自推匯出來才行。

他說出來,就是妄議朝政,誹謗朝廷。而趙璇身為金牌捕快卻沒有這樣的顧忌。

“所以,是由吳兆錕或者俞子材主謀,衛延興負責栽贓陷害,而報酬就是給他的兒子提供方便……說得通,但是其他共犯呢?到底那些人是作弊者?”趙璇試探性地問道,“你有線索嗎?”

“我的想法是,舞弊需要打通上下關係,並給鋌而走險者巨大的利益,肯定不是那些尋常舉子能承擔起的。而且參加秋闈的舉子來自天南海北,相互間素不相識,怎麼參與謀劃?加上衛延興想要栽贓給巴蜀商會……”

見周實不肯直說,趙璇明白,他這是顧忌自己會陷入麻煩之中,所以自己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

“嗯,家財萬貫、相互間有可靠的聯絡,而且和巴蜀商會既要有聯絡,方便甩脫,又要有一定的隔閡,防止被牽連,那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