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大門,裡頭就是門房外院。

院落寬闊,地面全海墁著大青磚,院中一左一右種著兩棵高大茂盛的石榴樹,此時已經掛上了累累果實。

兩邊還種著夾竹桃、梔子花,兩旁廊子邊上都放著一對對的花盆,花開富貴,和一對對的魚缸,年年有餘。

進了二門,裡頭是一個更大的院子,地面上墁地的大青磚光可鑑人。

後面就是雕樑畫棟的三間大正房,東西廂房、配房。

倒座兒是待客之所,此時敞著門,能看見裡面一水兒都是上等的花梨木傢俱,尤其迎面的一張尺寸驚人的大條案。

就在這一瞥之間,賈璉不由一愣,停下來腳步。

誒?條案上的那對花瓶怎麼這麼眼熟啊?

賈璉撓撓頭,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興兒這個機靈鬼兒,順著賈璉的眼光一瞧,登時恍然,一拉賈璉的衣袖:

“二爺,這……這是咱們大老爺屋裡……”

“我想起來了!”

賈璉登時就想起來了——這對掐絲琺琅四季花卉粉彩瓶是賈母命人放在賈赦書房裡的,誰也不許碰。

賈璉大步走過去,拿起花瓶,翻過來看了看花瓶底子上的落款。

靠!竟然是御賜之物!

按說凡是御賜之物,歷來都要放在賈家宗祠之內供奉,沒人敢堂而皇之擺著屋裡的。

但只有這對花瓶與眾不同,賈母一直命賈赦擺著書房內。

這對花瓶到底是真的還是仿品?

像是真的,可也不確定。

畢竟哪個朝代都是有專業作假的,哪個朝代都有作假的高手。

賈璉想了想,帶回去再說吧。

如果這對花瓶是假的,就是賴大用御賜之物造假;如果是真的,那問題就更嚴重了,這孫子故意找人仿作了御賜之物,換走了賈家的真品,這罪過可就逆天了。

賈璉看了興兒一眼,最後還是朝隆兒一指:

“這倆花瓶交給你抱著,千萬別摔了。”

看興兒一臉不忿,賈璉一搖頭:

“我不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擱你這活猴兒的爪子裡。”

倒座兒東邊有個小門兒半開著,賈璉推門一瞧,登時也很吃了一驚。

這個小門,是傳說中的“賴家花園”的一個小角門。

到現在為止,賈璉還只是在山子野的圖上見過未來的“大觀園”,並沒真親眼見過。

雖然他曾經去過北京的大觀園,可老覺得那裡面感覺“乾巴巴”的。

也許是北京的氣候原因,也許是後世空氣汙染嚴重,風沙太大,反正樹不綠,水不清,哪兒哪兒都呆呆的,一丁點兒“靈秀”的感覺都沒有。

但這個賴家花園,卻讓賈璉見識了紅樓世界裡縮小版的大觀園。

泉石林木,無不青翠動人;樓臺亭軒,無不秀美如畫。

關鍵是這個面積!

大觀園每個邊長大概是500米,面積算下來就是250000平方米。

而賴家花園是大觀園的一半大,也就是125000平方米啊。

想一想吧,北京城,北城,二環裡,佔地125000平方米,蓋了一個花園!

要知道,北京二環裡的房子得要十幾萬一平方米啊。

不對!那還是多層或者高層樓房裡的一平方米呢,人家賴大這個125000平方米,是佔地!

這面積,比現在北京的恭王府還大!

真厲害啊!

賈璉身邊的興兒嘖嘖連聲:

“二爺,咱剛才還說他這宅子值五千兩呢,現在看,得值五萬兩銀子都打不住。”

賈璉心道:

甭管幾萬,都是從賈家身上一塊肉一塊肉割下來的。

賈璉嘆口氣,搖搖頭,又轉身回來。

正房前頭,捕快們已經把賴家上上下下都抓了過來,丫鬟婆子烏泱泱跪了一大片。

跪在最前頭的,是賴嬤嬤。

在賴嬤嬤身後,跪著賴二和他兒子賴尚寧,以及賴大媳婦和賴大的兒子賴尚榮。

賈璉正要開口說話,忽聽有人尖聲大叫:

“誰給你們這麼大膽子?竟敢私闖民宅!你們這是要當強盜啊?”

循聲望去,只見十幾個婆子、丫鬟圍擁著一個穿金戴銀的華服少婦,正從後宅氣勢洶洶而來:

“我告訴你們啊,賴家的背後可榮國府!

我爹是北直隸保定府雄縣的知縣大老爺,我男人的知縣上任文書就這幾天送來,你們欺負人也得睜眼看看!

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你們一群臭衙役惹得起的嗎?”

“這是誰啊?”

賈璉也一嘬牙花子:看見沒?沒腦子潑婦,一家一個。

賴尚榮自然是認識賈璉的,不敢不出聲,只好聲音發著顫答道:

“這是賤內隋氏。”

“呸!你才賤呢!賴尚榮,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這就把你嚇得跪下了?”

華服少婦不認得賈璉,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自恃孃家是當官的,從小又是個“殺伐決斷”的性子,自然時時氣勢十足,整個就是一個“低配版的王熙鳳”。

此時衝著賈璉一叉腰:

“我是他老婆!你算哪根蔥?敢闖進我們家,你活膩了!”

興兒立刻上前一步,大聲道:

“這位就是榮國府的璉二爺,是你公公你婆婆你全家的主子。

璉二爺還是順天府的知府,你爹見了都得磕頭。

你男人的知縣文書是到不了了,他這輩子要是能有機會再入奴籍,都是他得了天大的造化了。

賴家欺主的事兒都暴露了,主子今兒是來算賬的!”

隋氏“啊”地一聲驚叫,隨即放聲大哭大嚎起來:

“可坑死我了……都怪我爹要攀附賈家,才把我嫁給這麼一個沒出息丟人現眼的奴才秧子啊……我嫁過來這一年多,可淨跟著他們這一家子窮鬼受罪了……想吃什麼也不許買……一家子就怕聽‘花錢’兩個字啊……”

賈璉給嚷嚷得腦袋疼:

“快快快,捆上,堵上嘴!吵死了,比五百隻挨宰的鴨子還能鬧騰。”

一走進正房,賈璉的頭疼瞬間就好了。

整整十八個大箱子,裝得整整齊齊滿滿當當,全是珠寶古董金銀細軟!

賈璉轉過頭,朝著被兩個捕快架著的賴大一笑:

“賴大,你可以啊,你說你是個攢錢小能手啊,還是個搬倉鼠啊?

你口口聲聲說你們賴家在賈家忠心耿耿伺候了三四輩子,我們賈家待下人也確實是不錯,可這當奴才的活兒待遇就是再不錯,這幾十年裡頭,你愣能攢下半個賈家?”

正這時候,昭兒跟進來笑道:

“二爺,這些東西應該是他們早就打包收拾好了的,賴二回來之後,他們就忙著在東邊那小樓裡頭整理銀票,他們本來剛好要燒賬本子呢,幸虧咱們趕進來及時。”

說著話,朝外頭做了個“請”的動作:

“財兒他們已經封了小樓,請二爺過去瞧瞧,那銀子和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