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當著陸將軍妹妹的面,你敢不敢將你所做的事情說一說?”蘇淺看著無力跌坐在地上的文鳶,質問道。

文鳶低著頭,兩隻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襬,緊到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卻始終不敢抬起頭來看陸常歡一眼。

她渾身都在發抖……

一直站在旁邊,聽著她們說話的陸常歡,已是淚流滿面,她看著文鳶在發抖,那是肉眼可見的恐懼和絕望。

陸常歡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她走上前,蹲在了文鳶旁邊,伸手,覆在了文鳶那隻死攥著衣服的手上。

手背上感覺到溫暖又柔軟的觸感,讓文鳶渾身一僵,她生硬的抬起頭,看到面前的女子,那個……天佑提過很多次的妹妹。

“哥哥曾經給我寫過信,他說他愛上了一個女孩,那是一個非常堅強勇敢的女孩,他想娶她。”陸常歡說著話,語氣有些哽咽,“後來……他又寫信來,讓我燒了那封信。”

聽到這話,文鳶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哥哥說……他怕是回不來了,讓我將他說過的那些都忘掉,不要誤了那個姑娘的名聲……”陸常歡努力的笑,可淚水卻止也止不住。“他說……他若是能回來,一定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的迎娶她,若回不來,他希望……她能找個好人家,一生喜樂……”

話落,陸常歡從懷裡掏出兩封信,交給了文鳶。

信封上的字,鐵畫銀鉤,遒文壯節,風格像極了他的主人。

顫抖的手,從信封中拿出了信。

那兩封信,天壤之別!

第一封信,是喜悅的,滿滿都是知慕少艾。透過內封厚厚的心,幾乎能看到信背後的那個男子,滿心的喜悅和愛慕。

第二封信,卻是沉重的,男子說他怕是不能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了……

淚水一滴一滴落下,落在薄薄的宣紙上,暈開了上面的墨跡。

信的最後,那四個字——“為軍不悔”,被暈沒在淚水中。

陸天佑說……他不悔!

身為大寧的軍人,為國家而死,為百姓而死。

從未悔過!

低低的抽泣聲,在安靜的死牢中,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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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死牢出來時,陸常歡頻頻回望。

蘇淺得到了自己需要的訊息,讓心腹去文鳶藏解藥的地方去取藥,回頭時,看到陸常歡一直在回望著死牢的方向。

“你在擔心她?”蘇淺問道。

陸常歡低下了頭,沒有說話,但躲躲閃閃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她確實是在擔心文鳶。

蘇淺嘆了一口氣,“你該知道的,通敵賣國,是凌遲車裂的重罪。”

所以,文鳶的死是逃不了的!

“若是……有丹書鐵卷呢?”陸常歡支支吾吾的試探道。

“本宮知道,陸家有一面丹書鐵卷。”

那是開國之初,陸家老太爺在戰場上為救太祖皇帝而死,聽說屍骨都被馬踏碎了,至今都未找回,太祖皇帝賜了陸家一枚丹書鐵券,那也是大寧第一枚丹書鐵券。

“你想拿陸家的丹書鐵券,去救文鳶?”蘇淺問道。

“嗯,”陸常歡點了點頭,“哥哥希望她一生喜樂。那是……哥哥最後的願望……”

“沒用的。”蘇淺打斷了陸常歡的話,“丹書鐵券是救不了她的。”

“什,什麼?”陸常歡一下傻了眼,“不是說……這丹書鐵券能免死嗎?!”

她是見過蘇淺用丹書鐵券救靜笙之後,才想起自己家祠堂裡,也有這麼一個東西。

“丹書鐵券確實能免死,但不是什麼死都能免的。謀逆不宥!文鳶這是不赦的大罪,縱使你將太祖賜下的所有的丹書鐵卷都拿來,都保不住文鳶。”

謀反這種罪,從來就不在赦免的範圍之內。

聽到蘇淺這麼說,陸常歡失神的看著死牢的方向。“所以……她活不了了?”

看到陸常歡這個模樣,蘇淺眼中一暗,突然開口,問了一句:“陸良娣,你……怨嗎?”

“什麼?”陸常歡被問的不明所以。

蘇淺眼底劃過一絲深寒,很快卻消失不見了。“肅州城的事,你哥哥的事,你可怨?”

當知道被放棄的兩萬陸家軍,蘇淺不知道,陸常歡心中是否會有所怨恨。

陸常歡沒有多做考慮,搖了搖頭。“不怨。”

“你哥哥死了。”蘇淺提醒道。

“哥哥從未悔過!”陸常歡努力地撐起一個笑,“我們陸家自小學的家訓,是“為國盡忠”!祖父、父親、叔叔伯伯,他們自小就教育我們,身為軍人,要無條件的守衛自己的國家,自己的百姓。身為陸家人,要無條件的忠於大寧,忠於君王。”

無條件的!

“為國盡忠,光榮就義,匹夫有責!或許在別人眼裡,陸家這是愚忠,但這卻是我們陸家人的道!”

這是陸家的信仰!

蘇淺看著陸常歡鄭重的模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淡淡一笑,“不早了,回東宮吧。”

“好。”陸常歡應道,隨著蘇淺回了東宮。

回到東宮之時,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靜笙還在長信宮中,等著蘇淺回來吃飯。

“阿淺!”

長信宮門口,一襲明媚的紅,歡快地向蘇淺跑過來。

“你再不回來,我就餓死了!”小傢伙撒嬌的聲音,又嬌又嗔。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用等我的嗎?”蘇淺伸出手,給靜笙理了理耳邊的碎髮,動作之間滿是寵溺。

靜笙抱住蘇淺的一隻手臂,將頭靠在蘇淺的肩上,像只撒嬌的小貓。“可我一個人吃飯不香啊!我要人陪啊!”

“好吧。”蘇淺帶著快掛在她身子上的靜笙,一步步往長信宮裡走。“以後吃飯的時候,我不往外跑了。”

“阿淺最好了!對了!你剛才是去了哪裡呀?”靜笙好奇的問道。

“沒去哪裡,只是去處理了一些瑣事。”

“瑣事?”

“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說這話時,蘇淺臉上笑意依舊溫柔,連眼睛都未眨一下,雲淡風輕得好像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眼前的這個女孩,明朗而美好,宛若清泉一般乾淨。

蘇淺不希望……

自己的女孩,看到那些陰暗和汙穢!

“那我們快去吃飯吧,我就快要餓死了。”

靜笙臉上露出起一個大大的笑,鮮明可愛,如夏日的小太陽。

“好!”蘇淺笑著回應道。

長信宮高高的朱漆門後,一對身影相攜。

紅和白,兩種極端的顏色,竟如此的和諧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