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離開之後，劉徹就再度瞥了眼身旁的曹酩。
“酩兒……有件事情你是不是忘記了？”
“事情？”曹酩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情？”
劉徹當即就瞪了過來。
“你之前說的什麼？”
“讓這群軍中宿將來給學子們上課！現在呢？！”
頓時曹酩就放鬆了下來：“原來是這件事情啊……”
“舅舅，這個不急吧？”
“先讓他們過過癮再說唄……”
“過什麼過！”劉徹當即就一巴掌拍到曹酩後腦：“再這樣下去，你說說到底誰給誰上課？”
曹酩直接捂住腦袋挪開了幾步，嘴裡嘟囔了起來：“舅舅，我就不信你沒發現學子們身上的問題！”
“去病還好，畢竟他還小，其餘學子的話，他們也是忽略了軍中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偏偏又是在學院裡他們沒法學到的東西……”
聲音落下，劉徹當即就眯起了眼睛，下意識轉頭看向場中。
半晌……
“好像……確實如此啊！”
“是吧！”
曹酩滿臉無奈：“只是……舅舅你覺得這些東西，現在在這裡，這群軍中宿將真能教給學子們什麼東西嗎？”
“就憑這麼群大老粗張口閉口就罵孃的嘴？空口白話就說教學子們？”
他一臉‘這不是純扯淡麼’的表情。
學院裡這群學子當中雖然確實沒有衛霍這兩級別的天縱之才，但再怎麼說也是從大漢各郡縣淘出來的聰明人，其中更有一部分聰明人中的聰明人，簡稱就是稍微普通點的天才。
可天才就算再普通，那也還是天才不是？
在這種人面前，你教東西沒事，可你要是張嘴爹閉口孃的去教……回頭這種人就會給你上上一課讓你好好了解一下什麼叫舒服。
就算是學院裡的老師，面對這種人的時候，也只能能客客氣氣地從專業角度去上課。
當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能夠在學院任老師的這些人本來大多也都是算得上天才的人。
屬於是感同身受，故能互相尊重。
這話說得劉徹也是一陣尷尬。
這個……倒也是。
他也不得不承認曹酩說的確實在理兒。
放到他面前，這群傢伙要是張口爹閉口娘……他鐵定第一時間把他們的嘴抽爛。
“更何況……”
曹酩舒展了下身子，眯眼盯著霍去病跟衛青那一局。
“兵法之類的，他們也教不了學院的學子，學院的學子給他們教還差不多。”
這年頭，智將不多。
至於說猛將之類的……這群人上了戰場除去橫衝直撞以外，剩下的那點對於戰場的判斷完全就是基於他們本身的經驗。
就算是經驗，他們也做不到將這經驗清晰總結出來，而僅僅是將這麼一點經驗以第六感的方式烙印在了身體裡。
雖然這樣也有那麼點好處，比如說—某些時候，他們更能比更多人更敏銳地察覺到某些隱藏起來的危險。
但這種‘第六感’在很多時候完全不會有任何作用，甚至在某些時候能夠拖累一個將領身為軍隊統帥的判斷能力。
就憑他們這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的‘軍事素養’，也就不用說什麼去教授學子們兵法了。
偏偏就是這種所謂的‘猛將’還就喜歡用他以往的經歷說教一些廢話。
萬一沒錯，他們就會極力去攻擊貶低這些真正有著超高基礎軍事素養的學子，然後用身份地位去噁心人。
可一旦錯了，肯認的還好說，但肯認錯的，撐死了十之一二。
那麼……剩下的呢？
想都不用想會發生什麼。
這次讓這群所謂的‘猛將’來，曹酩就是想給他們心底裡刻下一個‘論兵法我不如也’的想法。
然後再說把學院學子們塞進軍中去。
有了這一遭，後面的情況如何只要是個人大致都能猜到一二。
心胸寬廣的主動和學子們互相學習，心胸狹隘的，用他們所長去打壓學子們。
這兩點無論發生哪一點都算不上壞。
當然，或許確實不乏第三種另外的情況出現，但那另外的情況必然佔不了多數，甚至很少。
只要大多數還處於前兩種情況，那這些學院出身的學子們必然會在短期有一個足夠大的長進。
如此，足矣。
至於那些廢掉的情況，肯定會有，這一點無可避免。
但世上難得兩全法啊！哪兒會有什麼十全十美的法子？
而後曹酩就咧嘴一笑，伸手指向霍去病跟衛青的戰局：“舅舅，你看，去病要輸了！”
雖然霍去病的戰術也是那種高緯度，只有他才能玩得轉的戰術。
但衛青的戰略佈局也一樣超出了普通人一個維度，更重要的是……戰略層，衛青步步為營，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明顯的短板。
最為典型且無解的國戰打法。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代入到現實當中，有！而且很大！
那就是後勤。
衛青的戰略佈局，需要一個極強的後勤供應，雖然他也將那些運輸後勤的隊伍以及堆積糧草的糧倉保護得很好，但真正的問題只在‘糧草’這兩個字上面。
以現在大漢糧草運輸接近五成的糧食損耗，衛青這種打法，就算只是真正拿下拿回來河套之地，粗略估計也需要十五萬乃至於二十萬石的糧草。
兵力五萬左右的話，連帶著糧草的損耗，基本上就要接近三十萬石。
妥妥的天文數字。
當然，如果他能夠迅速拿下來河套那就不一樣了。
要是再加上一點，就食於當地……糧草的損耗確實會進一步降低。
畢竟匈奴人養的畜生確實夠多。
正史上衛青也正是採用了‘就食於當地’的策略，只能說很大程度上這個策略並非他自願做出的，而是被迫做出的。
畢竟大漢國內的後勤……實在跟不上了。
當然，這些眼下是看不到的，畢竟沙盤攏共就那麼大一點，兵力也就僅止於如此，就算衛青想打國戰也絕對打不起來。
不過，他那種戰略思維放到這裡……
完克現在的霍去病。
劉徹沒好氣地看了曹酩一眼：“我知道！”
他又不是看不見！
但同時他心中卻也有些複雜。
衛青是他的鐵桿，那麼多人都沒啃下來的，他一上直接橫掃，不能說沒有給他掙臉了。
但同時……一想到這個‘這麼多人’裡面還有他自己一個……
劉徹心態就直接是有點崩。
但還好在他能控制得住的範圍以內。
曹酩無奈攤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無論是霍去病還是衛青，這兩人pvp的操作基本都是別人看著簡單，但卻無法復刻的那種，屬於是微操滿滿了。
當然，或許是因為霍去病積累下來的底子太差，所以導致他整體操作當中出現了不少失誤，雖然及時彌補了，但那些失誤造成的影響還在。
這些小問題放到衛青那邊就屬於是直接把軟肋給亮出來了。
但衛青並沒有逮住一個問題直接把霍去病一方弄死，反而有點像……在喂招？
對！
就是如此！
但看了一陣之後，他就緩緩搖頭。
不行。
霍去病沒有兵法的底子在，就算他憑藉著天賦，也完全不足以注意到某些地方。
這樣的微操，放在某些水平不夠的人眼中，確實可圈可點，但水平只要夠得上線，一眼就能看出來很多問題。
這樣的現實情況，衛青就算再怎麼喂招也不會有太大用。
天賦這玩意兒，還是要基礎撐起來的。
否則就是跳樑小醜了。
看來……回頭要讓叔孫信那邊給霍去病加強基礎教育的強度了。
只有這樣，才能讓霍去病更早地接觸到軍事方面的理論知識。
不能拖太久了。
畢竟正史上霍去病也是很早就已經接觸到了兵法，一直到他首次跟著衛青出征才停下理論學習，正式開啟應用。
中間花了多少年自不必多說。
反正肯定不會比後世一個人從小學直到大學畢業花的功夫要少。
任何一個能夠真正有所成就的天才，從來都是天賦與努力並存。
純粹靠著天賦就能夠有所成就的人……沒有。
也不會有。
努力創造基礎，天賦締造上限。
基礎都不夠的人，上限從一開始就是零。
而且現在劉徹都已經說了讓曹酩來教霍去病……
想到他書房裡那些軍事方面的理論，曹酩就有些無奈。
雖然他知道的很多，但並不代表他全部懂得。
而且只要是個人都清楚，那些後世的軍事理論，基本全部都是基於古代軍事理論來深層次研究的。
換一句話來說，真要讓曹酩來教霍去病的話……
現有的各種古典主義軍事理論也得夾雜進去，本來看著就是一的東西，瞬間就龐大到了尋常人所難以企及的程度。
尋常人，光是研究那些古典主義軍事理論，都夠他研究一輩子的了。
要不是曹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估計他也不可能寫下來那些軍事理論。
當然，他是直接復刻的巨人的研究成果。
他自己的話……撐死了就是一些私貨也夾雜在其中。
“頭疼……”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是真不想去教霍去病這種天才。
天才需要的是自學。
外人教的話……就算是有著千年認知積累的曹酩也足夠頭疼。
回頭還是先給霍去病整理出來一個學習進度表吧，讓他先積累古典主義的軍事理論。
積累足夠之後，他再給霍去病把書房裡那些他記錄下來的東西列入學習進度當中吧。
否則就真的讓人頭疼了。
只是詢問那還好……可天才之流，從來都不止於詢問。
尤其是霍去病這樣不講理的天才，真要教他……還必須得做好被打臉的準備。
就在曹酩煩惱的時候，衛青或許也是察覺到了問題，三兩下就解決掉了戰局。
退場下來，他就直接抱起來了正滿臉挫敗的霍去病。
帶著他一同往這邊走來。
“陛下，衛青幸不辱命……”
劉徹略帶興奮地擺手：“歇息吧歇息吧！”
他明顯是已經有所預見了，未來大漢……極有可能會出現兩位軍神。
而後衛青又低聲安慰了下霍去病，走去了一旁。
曹酩也把目光放到了霍去病身上：“去病？怎麼？沒信心了？”
小孩子，正敏感。
霍去病咬著嘴唇抬頭：“兄長，我是不是很差勁？”
說著他聲音裡就多了些許哭腔：“我都輸了……”
這次的輸跟劉徹那樣的輸明顯不同。
只是他現在還講不清楚而已。
“並沒有。”
曹酩蹲下在他面前：“你知道為何我一定要讓信作為你的啟蒙老師來給你開蒙嗎？”
“因為他是兄長迄今為止見過的所有啟蒙老師當中最全面且優秀的那個。”
“絕對不是因為他視兄長為半師。”
“而你想要在軍事上有所成就，開蒙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小視，這是一切基礎的基礎。”
“只有這個結束了，你才能去選擇奠定屬於你的軍事能力的基礎，然後再慢慢成長。”
說著他就捏了把霍去病的臉蛋：“你是兄長見過的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在軍事上天生就有著極強天賦的人。”
“換一個人，別說你舅舅了，就是尋常大人都未必能在這年紀打得過。”
“你可不能浪費你的這一身天賦。”
“我知道，開蒙這件事情很枯燥很累，但你現在若是都鬆懈了，日後呢？”
“難道頂著這一身天賦，跟現在一樣麼？”
聽著曹酩所言，劉徹雖然沒有上去插嘴，但他看向曹酩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小子，就騙小孩子吧！
論天賦，誰還能比得過你？
幾歲大小，書讀了一大堆不說，還寫出來了那麼多東西，各種型別的都有，軍事理論也只是其中一類而已。
往上數，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天才！包括前三代，直到現在！
曹酩直接無視了劉徹的表情。
有些東西……不能深究。
劉徹既然以為他是天才，那他就是天才吧！
反正只要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細那就夠了。
被這樣一通安慰，霍去病當即就吸著鼻子笑著點頭：“兄長，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聽叔孫老師上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