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一念,正邪難辨(上)

莫師兄拿著林邕的佩劍站在了墳前。

雖然算不上什麼傳世名器,可這修行者的劍也是難尋難造。

作為青蓮劍派的劍修,劍如生命,此劍取於青蓮劍宗,此劍最終也當歸於青蓮劍宗。

只是,劍歸日,人當亡。

莫師兄提著那柄劍,盯著那六個字,心裡有些不舒服。

“‘人渣林邕’,我作為師兄沒法反駁,也沒法認同啊!”

他早已把訊息傳回了宗門,也讓師弟們先行回宗,至於自己,還有些事情要辦,順便也能來看看這位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師弟。

莫師兄盯著那四個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有了那個斗笠人出現,恐怕他就會釀成大錯。

有人修行,只為的是修為,他們往深山老林一紮,哪管人家疾苦?

雖然莫師兄看不上那些人,可卻沒有指責的理由。

這世間不平事何止千萬,若每一件正義都能得到伸張,邪惡都能得到報應,那這世間還算世間麼?

他知道這不現實,可每次他都會提醒自己學劍的初衷。

見世間不平事,掂量手中三尺劍。

修為一事,不管是為己還是為人,都沒有錯。

不管是埋頭苦修,還是拔劍入世,都有他的道理。

他正想著,一個姑娘已經到了跟前。

莫師兄看著那姑娘,那姑娘看了莫師兄一眼。

她先給旁邊的那座墳上了香,拜了拜;隨後便如同沒有看到人一般,幫那座墓碑之上寫著“人渣”二字的墳上上了一柱香。

莫師兄認出了那姑娘,自然是那日險些遭凌辱的慧姑娘。

“你覺得他怎麼樣?”莫師兄不管她有沒有看到自己,都開口問道。

慧姑娘抬起頭看了一眼莫師兄,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一柄有些熟悉的長劍。

莫師兄揹著自己的長劍,手上拿的是當初林邕的佩劍。

“我不管他是什麼人,在我心裡他只是那個小乞丐。”

莫師兄提了提還跪在老人墳前的那十多具屍體,這些屍體已經發臭了。

“你看到這些人,便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人。”

慧姑娘抬起頭看了莫師兄一眼,那眼神讓莫師兄心底發寒。

“可那又如何,我在鎮上出生,在這個鎮上長大,從沒踏出過這個小鎮半步。”

慧姑娘低著頭,語氣有些弱。

她自小出身貧苦,很小的時候父母沒了,便跟著爺爺出面攤,沒去過大州府,沒到過遠方,她只知道他們屬於荊門州。

她只知道,這裡便是她的全世界。

小鎮上的洪少是最大的惡霸,有錢的時候是如此,沒錢的時候更是如此,甚至連縣守和協助縣守的主簿都不敢招惹。

慧姑娘轉過頭,摸著那墓碑上的“邕”字。

“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婦道人家,小時候爺爺教了我一些簡單的字兒,尋常日子出面攤的時候,都用不上,我一直以為就我們這樣的人,學個字兒沒啥用。可現在,我想念念他的名字,都做不到。”

“這墓碑啊,還是他朋友送來的。”

莫師兄看著抱著墓碑的女孩,蹲了下來,指著那個字。

“這個字和平庸的庸同音。”

慧姑娘淡淡一笑。

“我知道了,他朋友告訴我了。”

“朋友?”莫師兄有些疑惑。

“應該是朋友,帶著斗笠的怪人,話不多。他拿了一壺酒在這兒喝了很久,有時候指著這墓碑罵他,有時候似乎又是在誇他。”

莫師兄知道,她口中的朋友應該就是那個自稱叫“藍道”的怪人。

莫師兄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轉身便走。

他走了兩步,突然停頓了下來。

莫師兄背對著慧姑娘,有些訝異的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問問我他曾經的事?”

“回仙師大人的話,我的世界就那麼大,一個鎮子而已。以前沒踏出去一步,以後也不會。不管他在外面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可對於我的世界而言,他拯救了我。”

莫師兄聽到這話頓時一愣,最後嘆了一口氣,似乎有慰藉,還有一絲開懷,他這次沒有回頭,大步的離開了。

今日,是林邕的頭七。

……

徐長安在客棧裡等著莫師兄,雖然林邕已死,可林邕死之前說的那個賭場讓他放不下心來。

他早已寫了書信,讓人傳到了山禾鎮,告訴李道一和藍宇,自己的歸期可能要再晚一些。

他並不擔心兩人,李道一手段詭異,鬼主意也多;至於藍宇,更加不用擔憂,他身後的靠山貌似很強大。

“萬吞”。

這是一個很古怪的名字。

林邕懷疑這賭場是魔道的據點,可他也只是懷疑,沒有絲毫的證據。

莫師兄是個謹慎的人,他決定自己先和這藍道去查探一番。憑兩人的實力,除非是宗師級的高手出現,否則都可全身而退。

宗師級的高手,放在聖朝都是供奉級別的座上賓,去宗門最少都是長老。這種人物,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小地方。

趁著夜色,莫師兄換上了一襲夜行衣,而徐長安依舊是帶著斗笠和麵具,揹著那柄長劍。

萬吞在這個小鎮很出名,早先的時候,他們無論什麼顧客都接。到了後面,能進這個賭場的人便寥寥無幾。

除非是接到邀請的,否則沒人可以進去。

因為這個賭場的存在,這個鎮子偶爾也會湧入很多外來人員。

陰雨連連,看不見月亮和星星,也不好判定時辰,就連打更的老人都開始偷起懶來。

兩人越過高牆,躲在樹後看了看院子前的黑衣護衛沒有發現自己,便都放下心來。

這個小院顯得很是尋常,一條道從門口直通大廳,而兩側則是小叢林,皆是些修整得好看的樹木。

除了院子中放著的那尊石像,其餘的地方和個財主家差不多。

甚至還沒有渠峽鎮林家的院子大。

那石像有些詭異,乍一看沒什麼特別,可細細看來,才發現其中的不同。

其形狀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

這是一隻饕餮,這奇獸徐長安曾在唐正棠的衣服上見到過。

但凡賭場當鋪甚至大戶人家,會請幾尊瑞獸前來鎮宅,這很正常。

可用饕餮來鎮宅的,卻幾乎沒有。

饕餮雖然喜好吃食,貪婪無度,和賭徒某些特質不謀而合。可卻從來沒有見哪一家賭場請饕餮鎮宅的,一般來說,賭場這種地方,經常會放上兩個貔貅,代表著開運。

徐長安心中充滿了疑惑,那饕餮張大了嘴正對著大門,才進門的人肯定會被嚇一跳。

更讓徐長安心中不安的是,他總是覺得饕餮那雙銅鈴大小的眸子在盯著自己。

莫師兄拍了拍徐長安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眼神。

兩人化作兩道影子,把守在大廳兩側的護衛瞬間打暈。

那大廳的門緊閉,只有一盞燭火在搖曳。

入了秋,風有些涼,風輕輕一揚,地上落葉被捲了起來,配上忽明忽暗的光影,顯得有幾分詭異。

兩人正想透過窗戶看向大廳裡面,那大廳的門突然開了。

“兩位請進吧!”

一道清冷的女聲在兩人耳邊響起。

徐長安和莫師兄只能走到了門口,大門敞開,可裡面卻空無一人,兩人抬頭一看,只見大廳中並不似尋常人家或者賭場一般,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一隻饕餮正張開了大嘴。

兩人剎那間失神,彷彿那黑色的巨口要將兩人吞噬一般,那涎液被張開的巨口拉成了絲,亮晶晶的。

莫師兄額頭上出現了細密的汗珠,他抹了抹額頭的汗,剛才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要被這圖上的饕餮給吞噬了。他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大廳兩側搖曳的燭光,轉頭朝著徐長安問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

徐長安點了點頭,正想提醒他小心一些時,莫師兄身子一軟,長劍“哐當”一聲落地,便倒在了地上。

徐長安知道不妙,才想拉起莫師兄逃走,便看到從大廳兩側的側室之中走出了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個女人。

而且是大多數男人都抵抗不了的女人,她體態豐腴,眉眼含波,看著徐長安一笑,徐長安的心彷彿水中的漣漪一般,盪漾了開來。

如今早已入秋,風有些涼,不少人都裹上了秋衣,甚至身子骨差的,都穿上了棉襖。

這個體態豐腴的女人,裹起來束胸,把身體的曲線完美的勾勒了出來,外面披著一件錦衣。

若是夏天,這並不奇怪;若是尋常的錦衣,上面繡著花兒,那更是正常至極。

可偏偏這錦衣之上,繡著一隻饕餮,就連神態都和牆上掛著的那隻一模一樣。

“我該叫你藍公子呢?還是徐公子?”

徐長安聽到這話,心頭一凜,沒想到自己被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當然,同時他也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這哪是什麼魔道,分明是妖族餘孽!

徐長安看了她一眼,稍稍穩定了心神,淡淡的開口道:“都行。”

主位之上,女人玉體橫陳,一雙修長潔白的腿露了出來,風情萬種。她輕舔嘴唇,在燭光之下,那紅唇泛著淡淡的光,無比的誘人。

女人的兩側,分別站著兩個侍女和護衛。

女人搖了搖手,女人和護衛便都下去了,順便還拖走了昏迷的莫師兄。

他們走的時候,順手拉上了門。

偌大房間,孤男寡女。

“坐吧!”

事到如今,徐長安只能坐到了兩側的客位之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女人一聲輕笑,錦衣微微滑落,露出了大片的綺麗風光。

“忠義候,你就不怕這茶裡有毒?”

“若你真想把我迷暈,我早和莫師兄一樣了。”

女人再度一笑,風情萬種,大廳裡似乎都暖和了一些。

“我是想迷你,不過用的不是迷藥,不是法術,而是……”

她咬了咬嘴唇,錦衣完全滑落到了地面之上,一雙美腿完全展露了出來。

徐長安的臉發燙,還好是帶著面具,要不然肯定比熟透了的桃子還紅。

“姑娘有事請說。”

徐長安咬咬牙,身上差點浮現出了一陣金光,身後出現一個和尚虛影了。

都說色即是空,此時他希望《渡生》能渡一渡他。

“不是徐公子來找我的麼?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

徐長安有些窘迫,坐立不安。

女人看了一眼徐長安,先自我介紹。

“我姓陶,修為也不高,才匯溪境。此番身邊也每個護道的人,出來做點小生意。”

說著,還朝徐長安拋了一個媚眼,努了努嘴。

徐長安此時手心微微出汗,如同上私塾時,被先生留罰堂的調皮學生一般,緊握著衣角。

“我呢,就是開個賭場。不知道忠義候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徐長安閉上了眼,不敢抬頭看她,心中不斷的念著“空即是色”。

最終,他甚至連以前的什麼“非禮勿視”都默唸了一遍,文道和佛道他懂的,都念了一遍,可還是不敢抬頭看這位陶姑娘。

這姓陶的女人拍了拍自己的座位,芊芊素手劃過自己大腿上潔白的肌膚。

“徐公子,要不要來這裡坐坐啊!”

徐長安再也忍不住了,“嚯”的站起身來。

不過他沒有朝那女人跑去,而是拿著黑色的巨劍指向了那酥胸半露,玉體橫陳的女人。

此時,他的眼中一片清明,直視著那女人。

女人見狀,手輕輕一揚,那錦衣把她的身體完全的裹住了。

“果然如此,狐族的功法我用起來還是有些生疏呢!”

她低聲呢喃道。

徐長安指著她,淡然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動手吧!”

這女人搖了搖頭。

“徐公子放心,這事只有我知道,絕不會外傳。”

徐長安微微有些驚訝,說實話,自己處於被動,這女人實在沒必要騙自己。

“那你意欲何為?”

“我只想請徐公子做一場好夢!”

話音剛落,那扇門再度開啟,女人長袖一揮,無數的金色光粒灑向了他。

徐長安長劍揮出,紅色劍氣卻罕見的消失不見。

最終,他兩眼一黑,睡了過去。

……

女人拍了拍手,那侍女立馬出現將徐長安扶在了座位之上。

“小姐……”

女人看向了自己的貼身侍女。

“想說就說。”

“為什麼不殺了他,他可是……”

陶姓女人淡淡笑道:“你以為他身上的秘密就那麼簡單麼?”

“那要不要去和相柳一族……”

“那兩個笨蛋,管他們的。再說,沒有壓力,哪能有進步啊!”

說著站起身來,手指劃過徐長安臉上的面具。

“你說是不是呀,我的封妖劍體!”她輕聲呢喃道。

身旁的侍女有些不解,女人也沒有解釋。

“對了,準備撤退,有些事情,要讓他慢慢悟。讓他做一個好夢,等他醒後,我們便回閣裡吧!”

侍女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小姐,聽說六宗大比將要開始了。”

女人揮揮手,走向了側室。

“又不是上古六宗,他們的老傢伙和我們的祖輩處境都一樣呢!現在的六宗,不成氣候!”

“對了,他要醒的時候記得提醒我!”

說著,背影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