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自在勉力維持軀體不散,無視正在摧殘自己的那股力量,直勾勾地看著眼前林峰的臉,雙手在胸前緩緩結印,結了一個他昔日威震天下的蓮花印。
蓮花印一出,一股澄淨純潔的氣息頓時籠罩住那團如同黑霧一般的搖擺殘軀,溫和慈悲之意漸漸四散而去,最終將諾大的山腹填充佈滿。
我這一生,終將是未能走出去,既然走不出去,又何必繼續戀戀不捨這個讓自己想不通的狗屁世界?既然走不出去,那就在此處終結。
謝自在靜靜地看著林峰的眼睛,然後林峰聽到了他的聲音。
林峰並沒有被謝自在的蓮花印傷到,也沒有被其控制,只是被迫進入了對方的精神世界,兩人在那個殘破不堪,卻又聖潔無比的地方相遇,從而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意,或者說是想法。
相遇的剎那間,林峰便清晰無比地感受到對方的心境是自然平和的,這讓他微微有些不適應,但轉念他就安心下來,因為這種自然平和是一種大徹大悟以後的明悟,這種心境很是接近大道,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謝自在的精神世界如一汪溫暖如春的湖泊,靜靜地滋潤著林峰的靈魂,讓他的靈魂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強大。
“我追尋的到底是什麼呢?難道真的是讓我心心念念難以釋懷的登仙?天道之下,真的有仙界的存在嗎?如果有,為什麼不向諸天萬道敞開胸懷?為什麼不向親近它的人開啟通道?我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個人最後知道了沒有。”
謝自在最後看了一眼新生的山腹石壁,以一種很是遺憾的語氣嘆了口氣,那張非人的臉上流露出一抹釋然。
“最終還是你勝了,不僅把我鎮壓到最後一刻,還成功地培養出了一位還算合格的傳人,只是這真的是最終的勝利嗎?”
謝自在收回目光,繼續看著林峰的眼睛。
林峰的腦子沉了一下,然後便感覺到,有許許多多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忽然從那汪溫暖如春的湖泊中浸入自己的腦海中,那些東西不是記憶,也不是功法秘籍,而是一些自己說不上來的東西,姑且稱之為他人的感受吧。
“你既然已經學會了他的刀法,那就好好體悟了,但在此之前,你要先活下去,在這片如同樊籠一般的天地間尋找一條活路,雖然在我看來,你並沒有什麼成功的機會,甚至可能會在剛剛離開山腹就會橫死荒野,但我依然祝福你,並且詛咒你!”
謝自在平靜地看著陸羽,並說完自己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緩緩閉上眼睛,神情恬淡好似沉睡的嬰孩一般。
下一刻,林峰迴到真實世界,眼前那團令人心生厭惡的黑霧已是化作了一朵白色蓮花,在虛空中綻放,在極度盛開的時候,凋零、湮滅,好似從沒有出現過一般。
林峰握緊手中的春歸刀,惘然地看著冷寂無聲的身前。
似乎有風進入山腹,掀起陣陣細微的響聲,吹動無數塵埃與潮溼的空氣碰撞,在林峰看不到的地方形成了一道道小型龍捲風。
若是林峰仔細觀看的話,必然能夠清楚地發現,山腹中一共出現了十道龍捲風,不知道這算是巧合還是別的之類的事物。
風落,塵歸塵,土歸土,魂魄歸天地。
......
林峰神情呆滯目光空洞地站在原地,手中握著的春歸刀緩緩垂落。
活了無數歲月的謝自在就這樣死了,就好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然而,他先前傳遞給林峰的那些意識碎片還在後者的腦海中存在,不然的話,或許真的沒有人會覺得他曾經存在過。
此時此刻林峰的感受很複雜,甚至可以說是混亂,就如同謝自在這個人。
最後,林峰輕輕揩拭掉嘴角的血痕,以刀做拐,艱難地走向來時的石質臺階,等他再次聽到轟隆不絕的飛瀑聲時,才終於放下心來。
林峰找了個適合休息的位置坐下,低頭看著手臂上的淡淡裂痕,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
接二連三的重創,讓他的精神和肉體瀕臨崩潰,此時終於可以放鬆下來,那些由內而外的疼痛感,讓他格外地痛苦,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如何離開這裡,如何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養傷,他痛苦地皺著眉,忍不住伸手拍打著身旁淺坑裡的清澈冰涼的水面。
帶著滿腹的疑惑驚懼,以及痛苦難安的感受,林峰在飛瀑後面昏迷了過去。
隨著石壁上刀痕的消散,謝自在的魂歸天地,天地靈氣匯聚至此的速度變得非常緩慢,但還在繼續,而那些懸浮在空氣中的純淨的天地靈氣,以一種無法形容的速度溢入林峰的身體,而且看上去,只要他還活著,他這盞燈的燈油就不會少,除非燈壞了。
......
醉花樓,五樓之上的密室裡。
一個一襲紫衣、容貌秀麗的女子正坐在那裡看書,只是她的神情給人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讓人忍不住懷疑她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那本難得一見的孤本古籍上。
腳步聲響起的瞬間,女子握書的手微微用力,好似要把這本古籍捏個粉碎。
“紀小姐好興致,在如此吵雜的環境中也能怡然自樂,在下佩服!”
來人一身黑色衣衫,赫然是曾經出手幫助過陸羽的李神機。
醉花樓名義上的老闆沈姨娘,在李神機開口說話以後,才面有難色地對著主子紀霜霜施了一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紀霜霜擺了擺手,吩咐道:“去吧,給客人準備一些茶水。”
沈姨娘退出密室後,李神機咧了咧嘴,自嘲地說道:“紀小姐真不愧是紀家最聰慧的人,即便是有惡客上門,還能有如此風度,實在是難能可貴。”
紀霜霜放下手中的古籍,清清淡淡地說道:“形勢沒人強,只能如此行事,總不能拿起手中的珍珠,去硬碰別人手裡的石頭吧。”
“紀小姐這個比喻很有意思,我很喜歡!”李神機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在了紀霜霜的身旁,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位聲名不顯於世、但卻手握諸多秘密的紀家大小姐。
紀霜霜被這般毫不收斂、更無半點風度可言的目光看得蹙眉不已,卻依舊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李神機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