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比先前更加強大,修為境界也是緩緩接近通玄境圓滿,但他握著春歸刀刀柄的右手卻虛弱地抖起來,幾乎就要無法緊握刀柄,因為他身體上傳來的陣陣劇烈疼痛影響著他的右手,那是面板血肉及臟腑骨骼皸裂的劇烈痛感。

他低頭,看見了自己的身軀猶如精美瓷器碎裂一般,於無聲無息間多了無數道裂痕。

他抬頭,看到了謝自在的愚弄眼神,那是蒼天俯瞰在地面上爬行的卑微螻蟻的眼神。

二人目光的匯聚,並沒有像先前那樣交鋒一般,催發出浩大的聲勢效果,而是如一滴雨水滴落在池塘裡,然後無聲地成為萬千水珠的一員,沒有驚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雨水消失無痕,進入了另外一個全新的世界。

虛空中盡是無窮無盡的白色蓮花,蓮花以上是無垠的璀璨星河。

星空中傳來謝自在的悲憫聲音。

“這是我的世界,由我送你最後一程。”

林峰看著無窮無盡的璀璨星空,沉默不語,他知道對方在波瀾不驚中進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也終於明白自己與對方之間的修為境界有著天淵之別的差距,這讓他感到絕望。

只是下一刻,讓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發生了。

鑲嵌在蒼穹之上的億萬顆星辰,忽然顫動起來,然後如萬千雨絲一般跌向人間。

無數星辰劃破長空,如一場繁密至極的流星雨一般砸向無窮無盡的白色蓮花。

隨著星辰的墜落,白色花海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花瓣、根莖皆是被星芒灼燒成虛無。

億萬顆星辰不停地撞擊著白色花海,使得虛空變成一片耀眼的赤色,也將立足其中的林峰的身軀湮滅。

林峰神情驀然地看著將自己淹沒的赤色光芒,然後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疼痛,那是一種被高溫灼傷的劇痛,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身上的裂縫漸漸癒合,只是那些裂縫好似要燃燒起來一般,不知道其中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下一息,林峰迴到了真實的世界,回到了山腹中。

他這才發現謝自在仍舊看著自己,只是這個活了無數個歲月的老怪物的眼神很是空洞迷惘,好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般。

林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揮刀前衝,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揮刀劈向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柱。

春歸刀穿過謝自在的身軀,準確無誤地劈在石柱上。

隨著一陣轟隆巨響,石柱上多了無數道裂縫,這個時候,或許只需要哈上一口氣,就可以將搖搖欲墜的石柱吹倒。

謝自在的身軀在虛空中消散,重新出現在石柱上,他看著劈在石柱上的春歸刀,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的精神力量碰到林峰的身體,便立時消失無痕,彷彿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流逝的速度非常驚人,不過剎那,他的精神力量就如傾瀉的湖水一般去了一大半。

吸納天地靈氣,除了依靠自身功法的能力,還依賴於修煉者本人的精神力量,此時精神力量逐漸枯竭的謝自在,再也無法吸納那些漂浮在山腹中的天地靈氣,這些天地靈氣全都朝著握刀而立的林峰的身體飄去。

謝自在清晰地感受到搭在石柱上的刀鋒上的力量驟然增大了幾分。

他瞪著眼睛看了林峰一眼,然後低頭看了石柱一眼。

一聲極輕微的磨擦聲。

就像是微風撫過湖面。

多了幾個缺口的春歸刀刀刃繼續向前推了半寸,石柱轟然倒塌。

虛空中的白色蓮花遽然消失,了無痕跡。

鮮血從林峰的唇間溢位,如瀑布一般飛落。

再強大的老怪物,沒了寄身的東西,終應該死了吧?

雖是這般想著,但林峰依舊保持著那股警惕,因為對方的境界不知道超出自己有多少,那不是可以用簡單的數字來形容。

石柱倒塌的瞬間,山腹中忽然多了一股腐朽陳舊的氣味,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隨著氣味的瀰漫開來,一團黑霧張牙舞爪地回到了石柱屹立的位置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幻化成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看那樣子,應該就是謝自在。

林峰皺眉,準備繼續揮刀,將這團陰魂不散的黑霧劈散。

謝自在晃了晃模糊不清的腦袋,忽然癲狂地抖了起來,發出一陣嘶啞難聞的聲音,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笑聲,最後,這抹笑聲化作了哭泣,嘶聲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那個人留下的刀痕,不是為了鎮壓我,而是為了留下傳承,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工具...唯有逆天的運氣,以及敢於破而後立的堅韌意志,才能透過他的考驗,才能繼承他的一切......”

謝自在晃動著身形,對著早已沒有一絲一毫刀痕印記的石壁看去,嘶聲笑道:“你千算萬算,就是少算了一點,你的這個傳人,修為實在是低得可憐,就算他學會了你的刀法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死?還不是一樣要死?”

林峰沒有在意謝自在的臨終之言,他不是一個喜歡婆婆媽媽的人,沒有聽取別人臨死前訴說遺言的癖好,他只想徹徹底底地解決掉這個對手,然後終止這場如同噩夢一般的遭遇。

他隨手一揮,手中的春歸刀已是斜斜地劈了出去,目標赫然是謝自在的殘軀。

然而,在刀鋒劈中那團黑霧的時候,他發現春歸刀好似陷入了一潭泥沼,竟是難以深入半分半毫,好在刀鋒之上並沒有傳來什麼令他不適的力量,他的心神也沒有再次遭受精神攻擊。

既然劈不進去,那就抽刀再來!

林峰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他哼一聲,就要把陷入泥沼的春歸刀拔出,繼續自己之前未能完成的動作。

隨著體內真氣的噴湧而出,林峰持刀的手霍然加大了力度,竟是在抽刀而回的時候,將謝自在的殘軀劈出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

受此創傷以後,謝自在的身影如即將熄滅的殘燭一般搖晃了數下,最後在寂滅與存在的邊緣徘徊著,明滅不定。

無數歲月被困於此,只有山腹中的青苔和清水可以食用吞飲,就算是再如何強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存活下去,所以,其實在很多年前,謝自在的肉身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只留下一道不知道算是執念還是靈魂的精神軀體存在於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