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率性歸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是好生自在。”

江離信步從城隍廟中而出,一步落下,城隍廟便驀然隱沒於人氣之中。

如今魔念既除,陰府受損,齊城隍即便煉化了魔念,也需要不少時間來修補根基,恐怕暫時無暇處理外事。

老乞丐見狀,卻是知道魔患已被消解,這青劫子竟真是為救護永安縣而來?

太虛子,雲遊四海中,煉化紅塵濁氣,收取真心如意錢,自詡見識博廣,卻也看不懂江離此舉究竟何意。

莫非大惡似善,大邪似正,便是如此?

“道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戲弄蒼生於翻覆之間,同樣不凡。”

老乞丐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對著江離問道:“此間魔患已了,不知道友接下來有何打算?”

江離覺得他語氣古怪,不過也沒有多想,而是說道:“我聞青州正宗扣下了此地陰修。

城隍與我有舊,無辜遭災,而今既然魔患已定,我自要同他們去討要個說法才是。”

老乞丐聞言眉心不禁突突一跳,討要說法,莫非是要將此地正宗盡數屠去,以洩私憤?

不對,他是察覺到我語意雙關,用這徒子徒孫表達不滿?

“無端羈押陰府修士,實乃正宗過失,不過卻也沒必要勞煩道友親自動手,我自會令正宗眾人,有所交代。”

一幫不省心的徒子徒孫,害得老漢幾百歲了還要在人前賣弄臉面,待我回去,不把你們宗主吊起來抽打!

“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江離雖然詫異,不過既然不用自己親自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

方才在山水堪輿圖中查探,老乞丐根本就未曾現形,可見確實是得道高人。

而那些宗門長老執事也多是結丹真人,這次他可沒喝醉,真要讓他上門討要說法,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怵的。

“老先生,請。”

江離取出青劫葫蘆,往小乞丐手上的破碗裡倒上半碗清酒,也算是結個善緣。

也不知道這種道行高深的修士,能扛得住幾道紫霄……咳,就是想想,絕無它意。

老乞丐有心婉拒,奈何聞著那饞人的酒香,頓時肚子裡的酒蟲就按耐不住,大聲嘶吼起來。

“酒!酒!酒!”

江離好奇的看著老乞丐凹一塊凸一塊的肚子,不時還有‘酒’聲傳出,彷彿真有一隻酒蟲在其腹中上躥下跳。

酒癮上頭的老乞丐顧不得矜持,一抹口水,就從眼巴巴的小徒弟手裡把破碗搶了過來。

“既然道友相贈,那老朽就卻之不恭了。”酒液正要下肚,老乞丐忽然感應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似的,身上汗毛根根豎起。

不過他一手掐動法訣,卻是無從發覺危機從何而來,又攝起一道酒漿,吞於腹中,酒蟲頓時歡呼雀躍,幸福無比。

也沒有毒,那還有什麼問題?

老乞丐端著破碗的手僵在空中,雖有美酒在前而不能盡飲,心中不禁煎熬萬分。

這一定是青劫子故意為之,使他雖有美酒而不能豪飲,箇中煎熬,實在令人一言難盡。

“老先生勿慮,江某沒有在酒裡下毒。”江離見狀不禁開玩笑般說道。

此間事已了,江離心中鬱氣也隨之散去,隨即舉起青劫葫,仰頭灌下一口葫中佳釀。

那酒液雖然同是從一口出,但是卻分做四色,其中清白、血紅、燦紫涇渭分明,另有一縷金光在其中四處亂竄。

一入喉頭,便有幾分醉意上湧。

老乞丐見狀,喉嚨聳動了幾下,不禁心中掙扎糾結。

喝一口,就小小喝一口,縱使有什麼算計,估計也落不到老道頭上。

老乞丐淺淺的在破碗上抿了一口,酥麻、清爽、燒灼,各種滋味紛至而來,奇妙無比。

果然好酒。

再來一口,再喝一點應當也無妨。

怎麼沒嚐出來什麼滋味,再嘗一口,感覺其中金光似乎暗含功德氣息,不會真有神人能以此釀出酒液吧。

不知不覺數口下肚,老乞丐還要再飲,卻發現破碗中已然空空如也,頓時懊惱萬分。

終究是一時不察,中了魔頭詭計。

“哎,喝,喝!”

江離見狀,又是給老乞丐倒了一碗,老乞丐見狀頓時轉憂為喜,好酒,好酒!

倏忽爾,卻是有酒意上頭,老乞丐打了個酒嗝,雙眼逐漸變得朦朧。

就連其腹中的酒蟲,似乎也是被灌醉了,窩在老乞丐腹中,沒了動靜。

江離見到老乞丐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太虛子,雖懷酒蟲,卻是個不勝酒力的。”說話之間,太虛子的身影已然在江離眼中分做三個。

卻是江離也有些醉了。

“嗝~老道不知羞,堂而皇之賣弄法術,區區分身而已,誰不會似的。”

江離搖了搖身子,從身上徒然分出一道虛影,折來一根樹枝作為劍器,在空空的巷道中獨舞。

“哼,青劫子,豈知我正道妙嗝~法,區區分身之術。”

老乞丐見狀,在腰間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一個小小的錢袋,從中取出一枚真心錢。

那錢只是普通銅錢模樣,只有在修士法眼之中,才會從其上看見一道微弱的金光。

“去!”

老乞丐往地上一扔,真心錢就化作一尊手中提著寶劍的銅色書生。

書生提起手中銅劍,上前和江離化出的虛影舞在一處,劍光如水之間,實則有殺機暗藏,招招驚險。

而老乞丐與江離二人,卻是如同無事一般,或是倚靠在了牆邊,或是坐在了階上,悠閒的看著劍舞。

“如此獨舞,未免無趣。我聞九天之上有雷池閃耀,幽冥之中有鬼怪藏形,三山之外有妖魔繚亂,四海之中有真龍潛影。不知太虛子可願與我一同前往觀之?”

江離朗笑一聲,卻是將從魂簡中所得的知識都大著舌頭,一股腦說了出來。

“呵呵,有何不可?”老乞丐雖是醉了,卻也發出幾分狂意,仰天長嘯之後,風雲匯聚,天地頓時就變了顏色。

獵獵狂風之中,老道體內元神自天門而出,化作一風華正茂的壯年男子,對著江離朗笑道:“道友,請!”

江離分神而出,透過《山水堪輿圖》化作人形,在空中顯化真形。

太虛子以法眼觀之,卻見其非神、非鬼、非魔,並非元嬰煉盡,顯化元神。

其中混雜著人氣與香火願力,縱使法眼也不能盡數觀之。

江離看著太虛子的元神,卻見其彷彿一尊無邊大日,顯化空中。

縱使與其相距甚遠,但是卻依舊如同寒冰遇到炎夏,縱有人氣包裹,卻依舊在逐漸消融。

江離看了眼不遠處的巷道之中,不禁啞然一笑,隨即同樣擺手道:“道友,請!”

一元神,一分神,一者化虹而去,一者瞬息無蹤,徒留下大虎和小乞丐,一臉懵逼的看向天空。

隨後一人一鳥四目相對,尷尬了半晌之後,忽然又各自將目光轉向了破碗和青劫。

老登們都不知道神遊去哪裡了,那偷偷喝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二者苦惱之際,卻不知青州正宗一行人已經目瞪口呆,便是威嚴如柳長老,算計如宋秋生,都已經膝蓋痠軟的跪倒在地。

宋秋生默唸數十遍清心法訣,才抑制住胡亂發散的心緒。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柳長老,艱澀的問道:“你方才說,那人讓我們帶那些陰府囚犯來此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