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雖令王熙方寸大亂,但他到底是卷王出身,比較擅於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所以很快就調整過來。

而且,這也令他意識到一點,他隨便扇動一下翅膀,都有可能引發連鎖反應,這往後必須要深謀遠慮,可不能只圖眼前的享受。

當天晚上,他們四個就陪著陶莫一塊排演,好在這是王熙的強項,而且還有思維嚴謹的皇甫僧唸的輔助,此外,李誡滿也摸透了這些長輩的脾性,這些都有助於分析。

畢竟這是欺君,故此他們四個都非常認真,可不敢有絲毫馬虎。

翌日上午。

王守一、李嶠就帶著陶莫、王熙、李誡滿來到皇宮,雖然李隆基只是召見陶莫,但是陶莫年事已高,那麼學生作為服侍老師,跟隨而來,也是合情合理的,關鍵王熙和李誡滿都是王公貴族,他們進皇宮,太稀鬆平常了。

不過,由於現在的李隆基還非常勤政的,早上、上午都沒有空,他也不會因為這點事,去耽誤正事,畢竟宰相是要跟他商量政務。

直到臨近中午的時候,皇帝才姍姍來遲,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宰相張嘉貞和大臣宇文融。

在張嘉貞、張說、源乾曜這三位當朝宰相中,張嘉貞由於跟王守一交情頗深,故此是王家的堅定支持者,源乾曜為人低調謹慎,同時張說又是剛剛回到朝中不久,暫時還不大清楚。

至於宇文融,雖然沒有表態,但他其實是更偏向武婕妤的,原因很簡單,王皇后那邊都是先天政變的功臣,根本就沒有他的位子。

如果他想要獲得後宮的支援,武婕妤顯然是更佳的選擇,這一點跟武則天和李義府的關係有些類似,只是說沒有那麼迫切。

雖然這是當前這個王熙第一回見到李隆基,但由於在記憶中,有著清晰的印象,故此也談不上太陌生。

但不得不承認,年僅三十七的李隆基,妥妥地一箇中年大帥哥,身材高大,儀表雄偉俊麗,兼具文武兩種氣質。

一番簡單的行禮後,李隆基目光立刻鎖定在陶莫身上,“這位老先生就是無名先生吧?”

“小人無名拜見聖上。”

陶莫立刻站出來,行了大禮。

李隆基打量片刻,稍稍點點頭,畢竟這是王熙挑選出來的演員,稍加打扮,儀表不太容易出問題。

“先生無須多禮。”

李隆基又道:“聽聞先生雲遊四海,桃李滿天下,卻淡泊名利,不願留名,那朕也不勉強先生道出真名。”

可見如今的李隆基是多麼的謙遜,氣度非凡。

這令王熙都感到意外,昨日他們還編了個假名,打算掛在滎陽鄭氏名下,反正現在貴族被武則天衝得七零八落,也不那麼容易查。

明君啊!陶莫差點激動地眼淚都快出來了,好在昨夜參加演員培訓班整整一夜,按捺住心中激動,不卑不亢道:“多謝陛下。”

李隆基問道:“據毛仲所言,先生與其他的老師不一樣,只收那些性格較為頑劣的學生,並且還將其子王爽調教的勤奮好學,不知先生用何妙法,可否跟朕講解一二。”

陶莫道:“回稟陛下,小人並無妙法,全都是聖人之學,也就是以道家無為之道來施教。”

“無為之道?”

李隆基頓時來了興趣,不管李唐實際用的是儒學,還是法學,但對於道家,李唐表面上都是非常推崇的,因為李唐認老子為先祖。

“正是。”

陶莫道:“小人年幼之時,家住山腳下,山上長得一棵幼樹,但由於其樹幹歪斜,於是村裡有人想將其匡正,也有人想將其砍掉。

然而,數十年之後,這棵幼樹長成參天大樹,枝葉繁茂,由於其站在斜坡之上,若從下往上看,如遮天蔽日,十分壯觀,反而引得無數名士前來觀賞。”

用故事來做開場白,是王熙深思熟慮過的,因為是人都愛聽故事,道理藏在故事裡面,似是而非,你們要怎麼理解,那隨便你們。

對方若要反駁,有迴旋的餘地,畢竟朝中太多人才,要是一板一眼的講道理,很快就會露出破綻的。

只見李隆基、張嘉貞他們皆是稍稍點頭,可見他們有些理解,至於是不是同一種理解,鬼知道啊!

陶莫頓時信心倍增,又繼續道:“這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樹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一些孩子性格頑劣,多數是受父母或者環境所影響,而非其天性惡劣,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若強行扭轉,可能會適得其反,學生容易感到不滿和委屈。

故此小人就反其道而行,不加以管教,根據他們的興趣,去慢慢引導他們。比如說他們愛喝酒,那就教他們釀酒。”

張嘉貞略感詫異道:“先生還教他們釀酒?”

他今日出現在這裡,完全就是一個意外,目前還在狀況之外。

“正是。”

陶莫點點頭,又道:“因為在小人看來,安分釀酒,至少勝過在外遊手好閒,與人為惡。”

張嘉貞聽罷,竟一時也覺得很有道理。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有無道理,得看物件是誰,對於王熙、李誡滿這種子弟,能安分釀酒確實是非常不錯。

李隆基不禁啞然失笑,也不知如何說是好,“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啊!”

陶莫又接著道:“他們不愛讀書,但愛聽故事,小人就將故事寫成書,培養他們讀書的習慣,等到他們養成讀書的習慣,再教五經學說,自然是事半功倍。

當然,小人也教不了高深的學問,他們最終成就,還得透過自己往後的努力。

總之,他們要怎麼成長,小人絕不干預,小人只負責澆水施肥。所謂順天意而為,即無為之道。”“妙哉!妙哉!”

李隆基呵呵笑道:“天下名師素以嚴厲著稱,而先生卻反其道而行,將無為之道用於教育,真是令朕大開眼界啊。”

一旁的張嘉貞、宇文融不管心裡是否認同,但他們沒有出聲。

他們不能說道家之學不適用於教育。

但如果依循道家思想,確實跟傳統教育,有些不太一樣,陶莫所言,也不能說沒有道理。

這其實是王熙和皇甫僧念編出來的,必須強調道家,一來,可以哄皇帝開心,二來,避免他人多嘴。

臺詞就那麼幾句,要問多了,肯定原形畢露。

“陛下過獎,小人愧不敢當。”

陶莫行禮道。

李隆基又道:“聽聞先生自創一種畫技,能夠將人畫的極其逼真,不知先生可願為朕畫上一幅,讓朕開開眼界。”

陶莫立刻道:“能為陛下畫像,乃是小人十世修來的福氣,豈有不願之理。”

“那就有勞先生了。”

馬上,專門的傢伙全部擺上,那王守一一早就準備好。

張嘉貞他們跟著過來,主要也是想要見識一下這種畫技。

陶莫坐在畫板前,有模有樣的揮動著筆。

突然間,啪嗒一聲,手中炭筆跌落,摔成兩段。

王守一他們頓時一驚。

“小人該死。”

陶莫也趕緊站出來。

李隆基非常大氣,笑道:“先生莫要緊張。”

陶莫左手握著右手,略顯惶恐道:“不瞞陛下,小人身患疾病,這手時常抖動,已經難以作畫,因此小人見祁國公之子天賦極佳,故才希望儘快將此畫技傳授於他,以免失傳。”

王守一聽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入學才幾天,就開始教畫畫,這本身就有些奇怪,原來這其中是另有隱情啊。

他趕緊站出來,“臣可為無名先生作證。”

“這。”

李隆基倒也沒有懷疑,畢竟陶莫年齡擺在這裡,有點毛病很正常,但覺的有些掃興。

今日過來,就是要見識一下,這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氣氛略顯尷尬。

王守一等人見皇帝不開心,心裡也很慌啊!

陶莫立刻道:“陛下,其實祁國公之子已經盡得小人的真傳,所作之畫,已不亞於小人。小人希望此子能夠代小人為陛下畫上一幅。”

李隆基下意識地瞧向王熙,詫異道:“雀兒?”

王熙癟了下嘴,嘀咕道:“瞧不起人麼。”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聽得一個真切。

王守一嚇的臉色蒼白,又急又怒道:“你這逆子竟敢在聖上面前胡言。”

“哎,守一莫要動怒。”

李隆基呵呵一笑,“先生剛剛才說過,要用無為之道。”

王守一立刻道:“話雖如此,但也得分場合。”

“無妨,無妨。”

李隆基又看向王熙,“雀兒可願為朕畫一幅。”

王熙嘚瑟道:“陛下若是相信小子,小子自然願意,而且小子保證,絕不會丟失陛下的一絲英武不凡。”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既然雀兒恁地有信心,今兒就讓雀兒幫朕畫上一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