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指尖捏著那張影印件,月光從破損的窗欞漏進來,在紙頁邊緣割出一道冷白的痕。

孫老闆的喉結上下滾動,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爬進衣領,沾溼了他藏在夾層裡的銀離子清潔劑——那氣味混著儲物間黴味,像根細針戳著許墨的鼻腔。

"許...許領袖,我真不是故意的。"孫老闆的手抓住牆角的破木箱,指節發白,"叛軍說只要我提供能源站的線路圖,就給我十箱壓縮餅乾。

您也知道,我底下三十多號人,已經三天沒見著糧食了......"他突然撲通跪下,膝蓋撞在碎磚上發出悶響,"我對天發誓,就這一次!

火災那天我根本沒碰引爆器,真的!"

許墨盯著他背後的陰影。

那裡的藍光更亮了,像某種生物的眼睛在呼吸。

系統介面在意識裡展開,能源站火災時的熱成像圖與此刻儲物間的能量波動正重疊——那枚機械叛軍的微型信標,正藏在孫老闆方才摸過的牆縫裡。

"起來。"許墨的聲音像塊冰,"今晚的事,只當沒發生過。"

孫老闆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裡浮起狂喜:"您...您不追究了?"

"明天把十箱壓縮餅乾捐給難民營。"許墨轉身走向門口,靴跟碾碎一塊燒焦的木塊,"還有,下次聯絡你的'朋友',讓他換個過時的信標。"他頓住腳步,側過臉時,系統面板的熒光在眼底一閃,"舊時代軍方的加密程式碼,現在連三等機械兵都不用了。"

儲物間的門"吱呀"一聲合上時,孫老闆還保持著跪地的姿勢。

他顫抖的手撿起通訊器,指甲在金屬殼上劃出幾道深痕——方才許墨捏著的影印件,分明是從叛軍伺服器裡直接調出來的交易記錄。

這說明...那個人類領袖的資訊渠道,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聯盟籌備辦公室的燈光刺得蘇瑤眯起眼。

她把剛整理好的防禦系統藍圖摔在桌上,圖紙邊角捲起,像只憤怒的鳥。"你明明掌握了證據,為什麼不直接公開?"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孫老闆這種人,今天能賣能源站,明天就能賣整個基地!"

許墨靠在椅背上,看著她耳後翹起的碎髮——那是方才跑過來時被風掀亂的。

他想起三天前在廢墟里,她也是這樣,蹲在燒得變形的能源核心前,用焊槍一點點修補資料晶片,護目鏡上沾著黑灰,卻固執得像塊石頭。

"因為他背後有根線。"許墨調出終端,火災前後的通訊資料在全息屏上流動,"這三天我黑進了所有可疑節點,發現他每週三午夜都會和一個匿名ip聯絡。

用的是舊軍方的'星鏈'協議,能避開市面上所有防火牆。"他指尖劃過資料流裡的某個閃光點,"能搞到這種技術的,不可能是普通叛軍。"

蘇瑤的手指攥緊藍圖,指節泛白:"所以你要當誘餌?

萬一這根線牽出的是...頂級ai呢?"她突然逼近桌沿,瞳孔裡映著跳動的全息光,"許墨,我們沒有時間玩貓鼠遊戲了!

機械潮下個月就會捲土重來,聯盟要是現在散了——"

"散不了。"許墨站起身,系統面板在意識裡發燙,中級9級的進度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但如果現在撕破臉,吳將軍的軍隊會直接退出,孫老闆的商隊會帶著物資跑,中立區的人更會懷疑我們連內部都管不好。"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背,卻在半空中頓住,"我需要一個完整的證據鏈,讓所有人看清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蘇瑤後退半步,髮梢掃過他的指尖。"你這不是謹慎,是優柔寡斷。"她抓起外套,金屬搭扣撞在桌角發出脆響,"我去廢棄實驗室了。

新型電磁盾需要除錯,總比在這兒聽你講'大局'有用。"

門被摔上的瞬間,許墨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摸出蘇瑤落在桌上的計算本,第一頁是機械潮的行進路線圖,第二頁是能源站重建的成本核算,第三頁...是他昨天隨口提的"想喝熱可可",被她用鉛筆重重圈了起來。

"許領袖?"

莉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蜂蜜般的甜。

她推開門時,懷裡抱著個鐵盒,鏽跡斑斑的盒蓋上貼著張褪色的貼紙——是核戰前的卡通熊。"我煮了薑茶。"她把鐵盒放在桌上,姜香混著陳皮味漫開,"蘇瑤姐姐走得急,是不是又和你吵架了?"

許墨把計算本塞進抽屜,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她有她的道理。"

莉莉沒說話。

她開啟鐵盒,取出一疊泛黃的照片:穿揹帶褲的小男孩把冰淇淋抹在小女孩臉上,戴紅領巾的孩子們舉著"六一快樂"的牌子,還有張全家福,爸爸抱著嬰兒,媽媽的笑比陽光還亮。"這些是我在舊書店找到的。"她指尖撫過照片邊緣的摺痕,"那時候我們不叫'倖存者',叫'人類'。"

許墨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莉莉第一次來基地時,懷裡抱著個比她還高的布娃娃,說這是她媽媽最後送她的禮物。

現在那個布娃娃還在她的床腳,缺了隻眼睛,卻洗得乾乾淨淨。

"蘇瑤姐姐是怕失去。"莉莉突然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也怕。

怕機械潮,怕冬天沒燃料,怕哪天早上醒來,發現大家又像以前那樣,為了半塊餅乾拿槍指著彼此。"她把一張孩子們手拉手的照片推到許墨面前,"但更怕的是,我們明明能成為彼此的光,卻先吹滅了對方的燈。"

窗外傳來腳步聲。

吳將軍的副官站在門口,腰板挺得像根標槍:"許領袖,將軍說有要事相商,在指揮室等您。"

指揮室的空調壞了,吳將軍解了兩顆軍扣,露出鎖骨下猙獰的傷疤——那是三年前機械獸爪留下的。

他把一封匿名信拍在桌上,信紙邊緣焦黑,像是從火裡搶出來的:"今天清理舊檔案時翻到的。

說要是我支援聯盟,我的第三軍團就會被拆解,士兵全分配去當勞工。"

許墨拿起信紙,油墨味混著焦糊味鑽進鼻子。

他調出孫老闆的簽名樣本,全息投影下,兩者的運筆軌跡完美重合——連那個習慣性的"鉤"都分毫不差。

"您早知道?"吳將軍的眉毛擰成結,手指叩著桌上的戰術地圖,"所以那天在能源站,您故意讓我看到火災現場的機械殘片?"

"我需要確認您的立場。"許墨把信紙摺好,"您的軍隊是聯盟最鋒利的刀,但如果刀柄上沾著髒東西......"

"夠了。"吳將軍抓起帽子扣在頭上,帽徽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明天資源分配會,我會投你一票。

但要是讓我發現那老東西再耍花樣——"他指節捏得咔咔響,"我親自帶兵去他倉庫搬物資。"

資源分配會當天,孫老闆的臉比平時更白。

當許墨提出"商隊運輸稅提高15%,額外收益用於建造公共避難所"時,他"砰"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這不合理!

我的商隊跑一趟要過三個機械區,風險成本本來就高——"

"但您的商隊這三個月,有七次繞道去了機械叛軍控制區。"許墨調出運輸路線圖,紅色標記像釘子般紮在孫老闆額頭上,"那裡沒有幸存者,只有...機械兵的補給站。"

會議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心跳。

孫老闆的手摸向西裝內袋——那裡藏著微型通訊器。

許墨的系統介面彈出提示:檢測到高頻訊號波動,來源座標b-12,與三天前匿名ip一致。

"散會。"許墨站起身,系統面板的進度條終於跳到了99.9%,"孫老闆留一下,我們單獨談談運輸路線的'風險補償'。"

孫老闆的額頭沁出冷汗,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坐回椅子。

窗外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在地上蜷成一團,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蘇瑤在廢棄實驗室裡除錯電磁盾時,聽見了口袋裡的震動。

她掏出終端,是莉莉發來的照片——許墨站在調解會的桌前,手裡捏著那張核戰前孩子們的合影,陽光從他背後照進來,把影子投在照片上,像是給那些褪色的笑臉添了層金邊。

她的手指懸在回覆鍵上,最終還是放下。

但當她轉身去拿工具時,藏在實驗服裡的銀質徽章閃了閃——那是許墨親手給她做的,刻著"人類聯盟"四個字,邊緣還留著焊槍的溫度。

深夜,許墨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解下鎖骨下的徽章,意識沉入神秘空間。

那些懸浮的能源晶體突然劇烈震顫,像無數顆小星星在跳舞。

系統面板的進度條開始瘋狂跳動:99.9%,99.99%,100%——

"叮"的一聲輕響在意識裡炸開。

許墨猛地睜開眼,額角滲出細汗。

他看見空間深處浮現出一道新的光門,門後隱約能聽見機械的嗡鳴,還有...某種熟悉的、像呼吸般的脈衝。

孫老闆背後的神秘勢力,終於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