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沉默著將密信折起,塞進印鑑與黃綢襯底之間的夾層。

“這些東西都很重要,交由你保管老夫我很放心。”

他說完又欣慰地喝了一盞茶,“晌午嚐嚐螃蟹如何?”

秋天了,該吃螃蟹了。

“齊先生這邊的飯菜自然是極好的”,許懷夕想起來和沈雲岫一起在莊子上吃喝的那些時日。

她收拾好東西就先回客房了。

胡進的事,許懷夕其實還懷疑一個人。

畢竟柳如靜也來了江南。

她不可能就這樣銷聲匿跡了。

叫了韓啟到走廊下,“柳如靜的情況查到了嗎?”

“她進入江南後就藏匿了行蹤,但沈先生派的利爪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她最近出現在畫舫上。”

許懷夕點點頭,“那畫舫,你們遠遠地盯著就行,看看有哪些人來往。”

秋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在八仙桌上。

青瓷盤裡,一隻只肥美的螃蟹蒸得橙紅透亮,蟹殼上還凝著晶瑩的水珠,散發著淡淡的姜醋香氣。

齊老坐在主位,銀白的髮絲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他手持蟹八件,動作嫻熟地撬開蟹殼,露出裡面飽滿的蟹黃。

“今年的蟹倒是肥美。”

他笑眯眯地看向許懷夕,“丫頭,嚐嚐這醋汁,是老夫用梅子釀的,酸甜正好。”

許懷夕點頭,用銀匙舀了一勺蟹黃,輕輕蘸了蘸醋汁送入口中。

蟹黃的鮮甜與梅醋的微酸在舌尖交融,她不由眯起眼:“確實極好。”

韓啟坐在一旁,因肩傷未愈,只能單手剝蟹,動作略顯笨拙。

老嬤嬤見狀,笑著遞過一小碗早已拆好的蟹肉:“韓護衛別急,老婆子替你剝好了。”

韓啟耳根微紅,低聲道謝。

酒過三巡,齊老啜了一口溫熱的黃酒,忽然道:“丫頭,你可知為何江南的螃蟹這般肥?”

許懷夕搖頭。

“因為運河的水好。”

齊老意味深長,“自永明十八年起,漕運總督每年都會命人投放魚蝦苗入河,專供螃蟹食用。”

許懷夕指尖一頓——永明十八年,那時候前太子還在。

“說起來,”齊老慢悠悠地拆著蟹腿,“沈老爺也愛吃蟹,每年秋日都要在沈家後院設宴,請遍江南名流。”

許懷夕抬眸:“他宴請的人裡,可有周進昌?”

“不止。”

齊老冷笑,“還有三皇子的心腹,甚至……北疆來的商客。”

不過那時候周進昌也只是跟著沈見徳喝湯。

窗外忽有秋風掠過,卷落幾片枯葉,輕輕拍打在窗欞上。

正當眾人用膳時,莊子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韓啟立刻按刀起身,卻被許懷夕一個眼神制止。

“齊老!齊老可在?”

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衝進院子,手裡攥著一封染血的信。

齊老臉色一變:“阿才?”

阿才渾身是傷,撲倒在桌前:“先生……畫舫上的人……追來了……”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直直釘入阿才後背!

“戒備!”

韓啟一把掀翻桌子,蟹盤酒盞嘩啦碎了一地。

許懷夕拽起齊老退至內室,同時抽出袖中短刀。

院外,數十名黑衣刺客已包圍莊子,為首的正是畫舫上那名金紗蒙面的女子——柳如靜的心腹香彩。

“許姑娘,”香彩輕笑,“我家夫人請您去畫舫一敘。”

許懷夕冷聲道:“若我不去呢?”

香彩抬手,身後的刺客齊刷刷亮出弩箭:“那就只好請齊老和這位小書童……先走一步了。”

電光火石間,韓啟猛地擲出手中蟹八件,銀光閃過,最前排的刺客慘叫倒地。

許懷夕趁機甩出三枚銀針,直取香彩咽喉。

香彩側身避過,金鈴狂響,更多的刺客從四面八方湧來。

“丫頭,地窖!”齊老突然推開屏風,露出後面的暗門,“快走!”

許懷夕咬牙,一把拽起奄奄一息的阿福,與韓啟且戰且退。

香彩見狀,厲聲喝道:“放箭!”

箭雨傾瀉而下,老嬤嬤突然撲上前,用身體擋在齊老面前……

地窖內,許懷夕為阿才簡單包紮傷口。

阿福心急如焚地看著他們。

“姑娘……”阿才氣若遊絲,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帕子,“這是……畫舫上的密信……”

帕子展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

“漕糧已發北疆,還未出江南。”

許懷夕攥緊帕子,耳邊彷彿還回蕩著老嬤嬤倒下的悶響,和那桌被打翻的螃蟹宴的香氣。

地窖裡瀰漫著陳年米酒的醇香,燭火在陶盞中搖曳,映照著許懷夕凝重的面容。

阿才的呼吸漸漸平穩,但失血過多讓他陷入昏睡。

韓啟肩頭的傷疤又滲出血絲,可他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那張染血的密信。

“三日後……”他聲音沙啞,“若讓這批漕糧順利抵達北疆,突厥騎兵今冬便再無憂慮。”

許懷夕指尖輕撫漕運印鑑冰涼的稜角,忽然抬眸:“齊老,江南水師可還聽令於這方印?”

齊老捋須沉吟:“這江南漕運印鑑主要用於商窗或者官船南北或者東西來往的通行證。”

他又繼續道,“自韓田死後,水師統領趙寒山態度曖昧。但——”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老夫年輕時曾任水師參軍,舊部尚在。”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也許她是在找印鑑,沒有這東西,她的船帶這麼多糧食也出不了江南。

許懷夕將印鑑與虎符並排放在案上,玄鐵與青銅在火光中泛著冷芒。

“實在不行,那就劫船。”

許懷夕起身抱了幾罐酒水,“我記得齊老煉丹的藥在這邊也有。”

正好準備個建議的爆罐子。

就是突厥的勇士突襲那也不在話下。

畢竟冷兵器比不上熱武器。

齊老看她動作有些奇怪,但也馬上跟著她的動作。

裝完兩個,地窖口就有動靜。

許懷夕讓他們先藏起來。

她讓齊老開啟地窖,又讓韓齊扔出去。

要是落下來,這地窖裡可都是酒。

那可不是一般危險。

好在韓啟的身手一直不錯。

“嘭”的一聲,外面響起來了一陣慘叫聲。

地窖口好像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