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門站立的兩道身影一頓,笑聲止住。

只一瞬,顧長禹玩笑著說:“瞧你,醜成這樣,把青玉氣得開始砸碗了。”

季淮寧正想回懟他,就聽青玉猶豫支吾道:“小……小姐。”

“摔個碗而已,你收拾好便是,不打緊。”季淮寧沒回頭,手裡正揉捏豬鼻。

身後沒有收拾的動靜,只有青玉略帶無措地叫了聲:“小姐!”

“怎麼了?”

察覺到青玉語氣不對,那兩道身影終於捨得側身看過來了。

青玉朝季淮寧擺弄眼色,提示她一旁有人,之後便一直低著頭。

季淮寧這才轉過身來,待看清來人面容,全身立時定住,手上面團離手落地,滾了幾個圈停在門前。

視線順著麵糰往上,門外赫然站了兩個人,一位著身官服,躬身殷勤。

一位身長挺直站如松,玄色錦服腰束玉帶,雙唇緊抿眉眼如霜,瓊林玉樹氣宇軒昂。

腰間別了個粉色香囊,嬌柔明媚的粉與他周身透出的凌冽英氣毫不相搭,瞧著很是彆扭。

但也是這抹粉,恰恰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不少。

那位恭敬殷勤的官員咳了聲,挺起胸膛,衝著季淮寧和顧長禹道:“刺史大人在此,各位還不快快行禮!”

顧長禹收起玩笑神色,躬身作揖,“拜見刺史大人。”

他感覺那位刺史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久久不移,也不發話。

他隱約覺得奇怪,但還是維持作揖姿態,臉朝下垂著眼。

忽而感覺身旁的人好似沒動靜,不由得輕輕側目。

季淮寧果真沒行禮,也不知咋了,呆呆的望著屋外,好像是在看那位新任刺史。

顧長禹急忙用氣音輕聲喚她:“阿寧你幹嘛呢?還不快行禮。”說完他悄悄抬起頭去看屋外的男人,生怕他一個動怒,以季淮寧不敬為由發難。

然,對面的男人一瞬不瞬的看著季淮寧,眼眸深邃不見底,探不出情緒。

久不見季淮寧動作,邊上官服男子手指季淮寧,喝道:“放肆,見了刺史,不得無禮!”

顧長禹暗叫不好,真怕他們不放過季淮寧。

眼下顧不上追究她為何關鍵時刻犯傻,他抬手輕輕拉了拉她衣袖。

“阿寧,你發什麼愣呢?快行禮啊。”

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官服男子已隱隱有了怒意,嘴唇動了動,即將要開口責備。

季淮寧便垂下眼,掩去發紅的眼尾,福身平氣道:“見過大人。”

沒等到刺史發話,卻是聽見官服男子一陣驚呼:“大人!”

一溜煙,門口哪還有人影。

祁洛在季淮寧施禮的那一刻調頭離開,本能的逃避某些現實。

人一走,屋裡的顧長禹雙手環在胸前,從這詭異的空氣中嗅出異樣,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他肩膀撞了下季淮寧。

“欸,阿寧,你們是不是認識?”

“不認識。”

季淮寧嗓音清冷,回得乾脆。

廊下的祁洛一頓,三個字清清楚楚灌入他耳中,刺向他心臟,痛得難以呼吸。

他不由得握緊雙拳,快步逃離。

……

祁洛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讓人恍惚,彷彿只是個夢。

日落西山,季淮恩踏著夕陽歸來。

來永嘉後的第一個上元節,裴雲清就把季淮恩送進了學堂。

許是家生變故又或許是換了新環境,他並未排斥去書院。每日清晨出門上學,傍晚早早回鋪子幫忙。

短短兩年時間,他已是少年。個頭長得飛快,如今已比季淮寧還高出半個頭。

人長高了話也少了,惜字如金,人也越發穩重,但看身形就是個少年書生模樣。

雖然還在堅持習武,但到底孃胎裡帶出來的病症,整個人始終清瘦。

季淮寧是個碰到數字就頭疼的,恰巧他腦子聰明,如今鋪子賬冊全交由他打理,支出進賬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少年一腳跨入門檻,大步朝後院走去。

廚房的糕點教學早已結束,顧長禹人不見蹤影,季淮寧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院中的石凳。

一手託臉一手漫無目的地數著掉落在石桌上的桐油花。

餘光瞥見一道身影幾步走到身旁,季淮寧抬眼望去,他眼珠幾輪轉動卻面色如常。

她把花放到鼻前聞了聞,淡淡地問:“怎麼了?”

方才在路上,安樂已經同他講了鋪裡來人的事。

他擔心阿姐,一路急趕回來,此刻見了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只能搖頭說無事,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的人,發現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緩緩吐了口氣。

“人小鬼大裝深沉。”

季淮寧瞥他一眼,如是評價。

面前的人不僅不會找她哭鼻子了,就連話都少的可憐。

明明才十五的年紀,肩上卻攬了很多責任,季淮寧這個做姐姐的反倒無事一身輕。

好似家裡唯一的男丁,必須要頂天立地撐起這個家,才能為家人遮風擋雨。

“我十五了。”季淮恩默默反駁了句。

“我還二十了呢!”季淮寧白了他一眼。

次日,因著這天幾人約了小聚,鋪子酉時三刻便打烊。

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季淮寧趕到瀾庭樓時已是戌時二刻。

她輕車熟路去了頂層雅間,雅間位置在長廊末端,視野寬廣,垂眸可賞湖中畫,抬眸可覽山河壯闊。

此雅間乃顧長禹吃酒談事所用,從不對外開放。

季淮寧推開門進去時,裴雲清、柯知茵還有顧長禹早已在內。

見她來了顧長禹頗為欠揍地說:“遲了一刻,自罰三杯。”

還頗為好心地倒了杯酒往她面前放。

季淮寧連眼都沒抬,“你想得美。只會嘴巴叭叭不停,鋪子事一件不管。”

顧長禹立馬道:“你是大東家,你不管誰管!再說了,明明是小淮恩管得多。”接著還小聲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昨兒下午是誰在後廚玩的最歡。”

“你嘀咕什麼呢?”

季淮寧只見他嘴巴在動,聽不清說的什麼,但她知道指定又是在說她壞話。

後者雙手攤開聳聳肩,一副要氣死她的模樣。

另外三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全都充耳不聞,由著他倆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