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門甕城內。

初秋的陽光下,一幫來搶銀子的餓狼們圍著張圓桌。

“瑪的,我就知道肯定有陰謀。”

楊少保坐在太師椅上,明顯心情惡劣地看著手中徐州送來的五百里加急。

現在已經是十天後了。

他對開封以西的情況也沒有太多的瞭解,畢竟那裡不是他的地盤,哪怕徐州,曹州等地放出的偵騎,也不會到那邊去。實際上因為氾濫的黃河水阻隔,這個季節也不好過去,扒開的那個口子已經沖刷到一里多寬,原本歷史上直到四年後才堵住,至於開封城則直到麻哥元年才從泥沙裡挖出。而宣洩的河水主要進入渦河然後入淮,所以在徐州和歸德以西形成一道東南向的沼澤,這條沼澤帶就是他和李自成地盤的分界線。

所以徐州那邊得到這個訊息,也已經是多爾袞渡河七天後了。

“少保是說這建虜乃左良玉招來?”

馬士英搖著羽扇,儼然孔明附體般說道。

目前各路大軍都已經到達。

黃得功,高傑,另外還有馬士英帶來的總兵秦大鵬。

原本歷史上跟著劉良佐投降,但後來抗清那邊也有個總兵秦大鵬,不知道是另一個人還是又抗清了,不過劉良佐手下一塊投降的主要大將裡面,就他後來沒在清軍裡面出現。

至於劉良佐沒來,畢竟鳳陽也需要守軍。

再加上鄭鴻逵部,另外還有張國維派來增援的吳志葵部,團練是肯定不會來的,但張國維總得意思一下,所以由吳志葵帶著水師過來,再加上楊豐所部這也算是六路大軍了,而總兵力更是超過了十萬,不過主力還是黃得功和高傑兩部,他們兩家就六萬,這十萬大軍包圍了南京,高傑堵正陽等門,黃得功堵聚寶等門,兩家隔著雨花臺等左良玉突圍,好搶後者從城內帶出的金銀珠寶……

但左良玉至今不撤。

原本這些傢伙都還在懵逼中,畢竟這真的不符合他們對左良玉的認識。

這不是寧南伯的畫風啊?

他不都是跑路在前,衝鋒在後的嗎?是什麼讓他畫風如此扭曲?但現在真相來了。

“從滎澤到襄陽是七百里平原,中間並無大河阻隔,且劉芳亮斷無出洛陽阻擊的膽量,更何況他就算出擊也打不過建虜,故此建虜騎兵不用五天就能到襄陽。

不出意外現在已經到了。”

楊豐看著他面前的地圖,然後用記號筆在鄭州到襄陽間畫了一道。

這地圖是他自制。

就是找畫師臨摹現代地圖,然後對區域性進行修改,再填上地名,由雕版工匠雕刻木版,以木版印刷,這是最低端版的,而最高階版直接就是臨摹的衛星地圖。這項工作都是掌上舞負責,人家也是琴棋書畫,不光會掌上舞,像這種從小培養了以後就是秦淮八豔接班人的那畫畫也是基本功。雖然董大師級別的確不可能,但只要是一個合格的畫師對著衛星地圖的紙質版臨摹一下完全沒難度。

臨摹好了有獎勵呦。

“襄陽有守軍嗎?”

楊豐緊接著問道。

李自成北上後襄陽就被官軍緊接著收復。

“有,王光恩,還有鄖陽巡撫徐起元。”

黃得功說道。

他和高傑幾個都在這裡,原本是開會要商量如何繼續進攻的,沒想到楊豐卻接到了徐州的急報,不過這也的確解釋了左良玉的異常。

這是在等多爾袞啊。

後者只要能到武昌,剩下就是順流直下,到南京也就幾天而已。

“那已經來不及了,我這就單騎去武昌,這裡交給馬公做主,我的扈從交給公主指揮,馬公想調他們,就去向公主請令。”

楊豐說道。

王光恩肯定會投降的。

因為原本歷史上他就沒有任何猶豫地投降了,只不過後來我大清試圖接管他的軍隊,他不肯才被殺,他弟弟帶著部下又反清,而且一直反下去,最終成為夔東十三家之一。但王光恩並沒反清,他只是個純粹的軍閥而已,只要多爾袞不動他的軍隊,他才不在乎跪我大清呢!那麼剩下就看漢江沿線有沒有個能為大明盡忠職守的了。

如果沒有……

恐怕這時候多爾袞已經在襄陽順流直下了。

“但這攻城之事?”

馬士英說道。

楊豐去武昌是這種局勢下的最優解。

“不用再進攻,繼續對峙,左良玉的倚仗無非多爾袞,若多爾袞失敗,就算他想打,他手下也會砍了他人頭送出來的,沒有必要浪費士兵的性命。至於其他的,左右也跑不了,已經是咱們囊中物,無非什麼時候摘取,用不著急於一時。”

楊豐說道。

高傑等人紛紛表示贊同。

當然,他們真實想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圍而不攻這個他們是支援的。

畢竟進攻肯定是他們部下當炮灰。

楊豐雖然佔領神策門,但南京城的西北半個本來就是設計中當戰場的,朱元璋建造這座城市時候,就是把城市分成軍民兩部分,這部分是軍,裡面全是軍營,各種軍事設施。所以佔領神策門只能說踏入了南京城,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幾萬士兵填進去根本沒用,只要守軍真心抵抗下去,必然是淪為血肉磨盤。更何況左良玉後面還有皇城,總之只要他不逃跑那真要填進無數士兵的,既然圍困能解決何必拼命,反正城內那些勳貴和他們的銀子也跑不出去。

“但是……”

楊豐看了看他們。

眾將領趕緊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姿態。

“我這醜話先說在前面,咱們都是朝廷的官軍,這軍紀都得注意點,圍困南京不是讓你們禍亂南京,銀子以後會有無數,所以誰敢搶掠百姓,我回來先砍了他頭,至於欺辱婦女,這個我一樣砍他頭。”

楊豐說道。

“少保這是什麼話,兄弟們都是朝廷官軍,豈會做這種事情?

要是有人敢禍害百姓,我先給少保砍了他頭。

我高傑部下容不得這種狗東西!”

高傑立刻說道。

不得不說他也很幽默啊。

不過楊豐能做的也就這些,他在這裡當然能確保軍紀,但他走了就只能說看馬士英的了。把這裡安排好,楊豐緊接著又去見公主,後者依然在玄武湖裡,不過鄭鴻逵選了部分水兵,弄了些船隻負責保護她。因為城內的命令已經無效,而南京朝廷也不能沒有,所以馬士英乾脆以公主為首,也就是所有命令都是由公主向皇帝請旨的方式。流程有些複雜,馬士英想給其他督撫發出命令,就請公主以她自己的身份向皇帝上書,但這份上書送出的同時,他就已經向各地發出同樣的公文……

拜表輒行啊!不然你們想怎麼樣?第一皇帝在西安,你們也知道他的聖旨其實都是李自成發的。

第二南京各部尚書都御史都已經被左良玉囚禁,南京朝廷發出的所有命令都是無效的。

第三肯定不能找個藩王,這是原則問題。

那還能怎麼辦?也就剩下公主這一個選擇,她是陛下親女兒,還是長女,與陛下至親,她就代表陛下了,她是女人,也沒有繼承皇位資格,這樣也不用擔心陛下和太子都不安,可以說她是唯一選擇,兩全其美的最優解。

不得不說也難為馬瑤草能想出這樣一套歪理了。

但卻被各地督撫接受了。

張國維,袁繼鹹,楊豐全都接受了他的這個設計。

楊總督還讚歎馬公真是公忠體國啊!

張國維等也無話可說。

說到底真沒別的辦法。

雖然藩王有的是,但在崇禎和太子都活著的情況下,不能找個藩王監國這是原則問題,但又終究得有個做主的皇室成員,除了公主還能有誰?目前崇禎子女裡可就這一個在外面,再說她也不是監國什麼的,就是因為南京六部都已經被左良玉控制,而大家也不願意接受李自成那裡的所謂聖旨,所以有什麼事就請她代表大家上書,但也不可能等李自成的聖旨,所以上書走個形勢,剩下直接幹就行。

公主還是公主。

她沒有干涉政務的權力,她只是以向她爹彙報請願方式上書而已。

但大家都知道,作為她爹的愛女,她的請願肯定會得到陛下同意,既然陛下肯定同意,那就沒必要非得等陛下的聖旨,大家都是忠臣,要想陛下之所想,不用陛下開口就把事給他辦了。

忠臣!

忠臣應如是啊!

反正現在的大明已經夠扭曲,也不在乎再扭曲一下。

來不及管別的的楊豐,第二天就從南京啟程,以在驛站換馬的方式,向著武昌開始狂奔,他剛到蕪湖,就在驛站截住了何騰蛟的五百里加急。多爾袞在四天前到達襄陽,李自成留守南陽的軍隊不戰而逃,襄陽總兵王光恩不戰而降。楊豐打發信差繼續向南京送信,而他繼續趕路,當天下午他又截獲了何騰蛟第二份同樣的五百里加急,左夢庚意圖叛國降清,他已經不得不逃離武昌。楊豐繼續向前到達湖口時候,袁繼鹹的五百里加急也被他截獲,多鐸率領的清軍騎兵到達隨州,隨州守將不戰而逃。

然後到九江時候,楊豐終於收到了第一個好訊息。

承天守將馬進忠沒投降。

當然,他也沒什麼用,因為他面對清軍的進攻,也僅僅堅守不到一天,在城外和清軍前鋒交戰兵敗後,確信敵人之強完全不是自己能抵抗的他,就毫不猶豫地棄城跑路荊州了,不過他終究還是抵抗了一下。

而且他還給楊豐爭取了半天的時間。

武昌。

“半天,有時候半天就能決定一切啊!”

風塵僕僕的楊豐牽著馬站在路上,感慨地看著城門前畫風奇特的場面。

那裡正在舉行歡迎儀式。

在鼓樂聲中,一群從城內出來的文臣武將正在迎接他們的客人,至於他們的客人則是一群頭上頂著金錢鼠尾的人,大明官服的袞袞諸公,與金錢鼠尾們互相行禮,談笑風生的場面的確看起來有些詭異。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金錢鼠尾看起來和他對面的人還很熟悉,兩人正一副故人相見的開心,在周圍軍民默默注視下拉著手,簡直都快是傾訴衷腸了。

不過清軍明顯還沒到,這些應該是提前過來的使者。

這樣就可以理解了。

這些使者肯定是在京城向多爾袞投降的。

現在讓他們也算現身說法,向湖廣士紳介紹一下做奴隸主的快樂。

“勞駕,請讓一讓。”

楊豐對他前面看熱鬧的人說道。

後者看了看他,隨即向旁邊一讓,楊豐牽著兩匹馬繼續向前

前面看熱鬧的軍民不斷讓開。

很快他就靠近了歡迎現場,在還隔著幾個人的地方停下,然後默默轉身從後面的馬背上拿下一個還是拉鍊的大包,在旁邊的人好奇目光中拉開了拉鍊,從裡面拎出他的那套重甲。不過至少外人看起來並不像鎧甲,更像一套很厚的棉袍,因為鋼板都是夾在裡面,外面是看不出來的,他就像個城市街頭的傻子流浪漢般,在這個初秋季節旁若無人地把這東西往身上套著……

“兄弟,幫忙把這個搭扣掛上。”

他很有禮貌地說道。

研究拉鍊那傢伙本能地起身,給他把搭扣掛上。

“謝謝。”

他說道。

然後又摘下另一個大包……

“你,你要幹什麼?”

那人驚悚地說道。

楊豐微笑著從包裡拿出頭盔戴上並拿出同樣在包裡的武器,因為鐵撾不便於攜帶,所以他帶著的武器是一套可以說微縮版的。實際上就是一個類似於金剛狼利爪的東西,只不過他這個不是刀刃,純粹就是和鐵撾一樣的頭,然後他的手和持盾牌一樣穿在下面,抓住前端握處,而後面套在胳膊上,甚至胳膊和手臂部分也各有一根三稜錐。

雙手一邊一個。

套好後他就一下子有幾分遊戲中怪物風采了。

“再幫個忙!”

他用向前的三稜錐指了指自己頭盔上的面甲。

那人哆哆嗦嗦地給他放下。

“謝謝,躲遠點,等會別濺你一身血!”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轉過身……

“大明太子少保,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薊遼總督楊豐在此,爾等漢奸受死吧!”

他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