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聽厲素塵訴完苦,裕寧一臉心疼。

楚王爺也真是的,怎能說不管外孫真就撒手不管了。

看把厲大哥逼的,竟走投無路至投身象姑館這一步。

裕寧不敢想若非今日是她誤打誤撞買到他,厲大哥未來在象姑館的日子,該是多麼難以描述。

“堂姑也不管你麼?”

雖然被掃地出門,身份降為庶民,但只要有郡主母親接濟,厲大哥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厲素塵只是冷冷道:“我不需要她的銀子。”

裕寧不解道:“你與堂姑也鬧彆扭了?她也要逼你和義舅斷絕關係?”

其實,裕寧不太懂厲素塵的堅持。既然厲潮生已經死了,何必非要為他的死和活著的至親過不去?

“不是。”厲素塵說著,斜睨了一眼候在旁邊的雲漪。

裕寧揮揮手,“你出去吧,門關上。”

雲漪依言退出公主臥房,帶上了房門。

步進院中,忽然感到身側攝來冷冰冰的視線。

“奴婢見過駙馬。”雲漪退了兩步,倉促行了揖禮,只想快點逃。

“站住。”

雲漪腳步一頓,叫苦不迭。若是讓公主知道她說了不該說的話,一定會生氣的。

“裡面是何人?”盛危月的語氣真是冷得刺骨。

雲漪掐著手背,“回駙馬,是公主今日買進府上的郎君。”

雖然知道盛危月要的不是這個敷衍的答案,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搪塞。

“呵,”盛危月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泛著瘮人的寒光,“沒關係,本侯進去割了他的腦袋,讓你抱回房瞧得仔細些。”

他分明在笑,雲漪卻感覺到渾身毛孔都無端閉得緊緊的,像墜入了冰窟。

她跪地戰慄道:“回駙馬,進去的是厲家公子。”

聞言,本還一副無所謂的盛危月,臉色頓時鐵青不已,提著劍一步步朝正房邁過去。

雲漪怕真的鬧出人命,忙不迭起身跑去找程侍衛。

*

裕寧沒想到厲素塵的母親蕭寒酥,居然和盛危月的養父易伯樓之間……有過私情。

實在令她咋舌。

難怪蕭寒酥也不反對讓厲素塵和厲潮生斷絕關係,應該是想方便厲素塵日後進易家族譜吧。

厲大哥真慘,恐怕他現在也不確定自已身上流的是誰的血了。

“盛危月恐怕不會答應讓我留在侯府。”厲素塵語氣裡滿是擔憂。

“他算哪根蔥。”裕寧想起盛危月便來氣,“你就留在侯府,多雙筷子而已。”

雖然食邑被停,但她四年來已經攢了不少錢呢,加上梧帝賞賜的雖然慪人但也算豐厚的嫁妝,哪能養不起一個厲素塵。

而且她分明記得厲大哥還是世子時,字畫極好,加之他面如冠玉風流倜儻,很多貴女都以收藏他的字畫為嗜好。

假如,裕寧拿著厲素塵的畫高價賣出……光是想想眼睛都已經笑彎了呢。

“若他非要趕我走——”

裕寧斬釘截鐵:“本公主和他翻臉。”

厲大哥走投無路,不留在侯府難道再回象姑館?

再說,盛危月往日還是厲大哥的伴讀呢,應該心存感恩才對,若非厲家庇他佑他提拔他,哪有他淮陽侯風光的今日。

正說著,房門被叩響。

從容不迫的三聲,沉穩而有力。

厲素塵笑:“說曹操,曹操到。”

裕寧愣了愣,“怎麼聽出來是他的?”

“因為……殺氣。”

厲素塵起身不慌不忙地踱向門後,拉開門的剎那,厲素塵的衣襟被大力揪拎住,隨即整個人被拽出臥房,房門“嘭”的一聲被盛危月從外面緊鎖住。

裕寧心一驚,厲素塵誠不欺她,還真是殺氣。

她拎起厚重的裙襬急忙跑過去,卻無論如何也拉不開門,“盛危月!你不許動厲大哥!”

“盛危月!”

裕寧不停歇地拍著房門,不一會兒手就疼了。

可外面的人完全將她無視了。

只有很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進來,裕寧貼著門縫,極力去聽。

厲素塵被盛危月的劍逼著脖頸,整個後背緊靠門框。

但他無比淡然,唇角勾著輕淺的笑意。

反觀盛危月,脊背微弓,眼神如凶煞,儼然是真的被惹怒了。

“離她遠點。”

厲素塵以為自已聽錯了,“什麼理由呢?淮陽侯。”

盛危月不想廢話,“因為我姓盛。”

那日鬼市佈局,能唬住厲素塵一時,但經不起他一直琢磨。

冤有頭債有主,厲潮生欠下的血債本就該償還,輪到厲素塵為父報仇,盛危月也沒理由躲躲閃閃。

厲素塵古井無波的眼神如墜入亂石,漣漪四起,“這就承認了?”

盛危月冷道:“我再說一次,離她遠點,想報仇衝我來。”

厲素塵的眸驀然狠戾,傾身向前。

盛危月慌不迭撤後利劍,怒道:“想死自已去找條河,別在我面前發癲。”

厲素塵將被揪得亂糟糟的衣襟撫平,反唇相譏道:“反應挺快的,不愧是我父親訓練出來的好狗,還知道不能傷了主人。”

“你!”盛危月被噎得無話可說。

厲素塵無所畏懼地貼近盛危月,低聲笑道:“裕寧是我妹妹,我能將她如何?你的心未免操得太多餘了,有這功夫,不如想想自已會怎麼死在我手裡。”

說罷,想推開擋道的盛危月,卻發現根本推不動。

厲素塵撇撇嘴,大氣地繞開盛危月,朝裕寧給他們分好的廂房走去。

盛危月心裡很亂,瀕臨崩潰。

對厲素塵,他是有愧的。為整垮厲潮生,很多秘辛證據,都是盛危月哄著厲素塵向他洩露的。

因為厲素塵信他,從未懷疑過他。

可他直到那晚在鬼市,都還在利用厲素塵的信任。

而今同樣的事,他還要再做一遍,即將被騙的那個笨蛋,換成了裕寧。

他並非天生的伶人,對演戲一事,很容易就會感到疲倦和無力。

他也不是合格的復仇者,因為厲潮生慘死流放途中的訊息,其實一點也沒讓他感到痛快。

反而湧出無盡的羞愧和厭已情緒,如黏土般,緊緊裹挾反覆揉扯著他的心臟。

似乎,報不報仇,他都只能活得如陰暗爬行的害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