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夕昨夜不知怎麼,心中莫名煩躁,一夜輾轉反側,天快亮才睡著,等再醒來,已經誤了平日裡起床的時辰。
“公子,公子!”木星大喊著衝進林道夕房裡的時候,林道夕才剛剛坐起。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木星雖然平時有些莽撞,但從不會這麼無禮,門都不敲就這樣進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所以他並沒有怪罪。
“公子,公子,還好您昨日未去那天藝樓啊”木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氣都沒喘勻就急吼吼道“天藝樓昨天晚上發生了人命案啊,青海書院所有學子都被順天府傳喚去問話了,因您昨夜未去才沒傳您,真是萬幸!”
“公子,公子!”林道夕聽著人命案三個字,驚得從床上站起,還未說什麼,就見有丫鬟衝進院子,他一看,是母親身邊的春蘭,她平時一向沉穩內斂,很少有這樣亂了禮數的樣子。
林道夕現在衣冠不整,就派木星出去答話,聽道林道夕在府中,春蘭鬆了一口氣“是夫人派我來的,夫人聽說了天藝樓的事情,擔心不已,怕公子也身陷其中,急得早飯都沒吃就趕回來了,原來公子昨夜未去,這可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夫人,還有老爺那邊,也派人去送信,省的老爺也擔心。”
春蘭說完,滿面笑容,腳步輕快,提著裙裾小跑著回去覆命,這一跑,就像一頭春日的小鹿,直直撞亂了木星的呼吸。
“木星,木星”聽著林道夕呼喚,木星才紅著臉回過神來。
回身見林道夕已經整理好冠發,走了出來。
“公子要去哪裡?”木星趕緊迎上去。
“去書院。”林道夕說道,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沈墨生一定知道什麼,不然昨天不會提醒他,還特意告訴他不要與張子言接觸。
“公子,學子都被傳喚,今日書院放假。”木星急道。
林道夕腳步一頓,他只想著沈墨生昨日一定也未去天藝樓,可能張子言都未請他,所以沈墨生肯定也沒有被傳喚,但是忘了書院不開門的事情,這要去哪裡找沈墨生。
他愣在原地,想起了有關沈墨生的傳言,父母早亡,無親無故,吃著百家飯長大,意外結識院長,才得了機緣入學,就連現在的居所,都是院長幫忙找的,就在書院附近。
書院附近…林道夕眯著眼睛思考,書院位置清幽,遠離市場,位於城邊,周圍只有一片民居,院落不多,一戶一戶找起來倒是也不費勁。
打定主意,他也沒有與木星多說,就急忙走了出去。
“公子!”木星快步跟上,昨日剛發生命案,他今日可不能讓公子獨自出門,萬一遇到什麼事,他好歹也略通拳腳。
林道夕出府就朝書院方向走去,一路上聽著行人的議論,就把昨天夜裡天藝樓的事聽了個七七八八。
昨夜張子言在天藝樓宴請青海書院學子,包了雅間,甚至還豪擲千金,請詩情畫意姐妹進雅間單獨為學子們彈琴獻藝,談笑敬酒,引得樓內眾人好生羨慕嫉妒。
期間有家教嚴的先行回家,最後只留下張子言與禮部尚書之子陳鵬飲至天亮。
天亮後有小廝從府中尋來接張子言回家,在雅間外喚了許久不見應答,心中著急,昨夜吏部尚書也被禮部尚書宴請,一夜未歸,怕回來看到三公子不在又要生氣,便直接推門而入,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門內一片狼藉,張子言與陳鵬倒在地上,昏睡不醒,身邊還躺著詩情畫意兩姐妹,兩人衣衫不整,頭上還有血跡,小廝壯著膽子一摸,發現這姐妹二人已經沒了氣息。
大驚之下忍不住叫喊出聲,引來酒樓裡的人,有腳快的跑去報案,不多時就有順天府衙役前來,叫醒張子言和陳鵬的時候,兩人皆是一臉茫然,看著身邊早已僵硬的屍體,結結巴巴說不出個一二三來,衙役只能將二人帶回。
因這案子圍觀群眾甚多,又涉及朝中大臣的子弟,順天府尹不敢輕易結案,只能把昨夜眾人都傳喚問話。
這案子看上去已是板上釘釘,畢竟房內只有他們四人,兩人已死,剩下的兩人一定脫不了關係。但是張子言和陳鵬二人堅持說沒有殺人,昨夜只是與那姐妹二人飲酒,最後喝醉了昏睡過去,醒來就見二人已死,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這二人皆是官僚子弟,順天府也不能隨意用刑,更不能輕易結案。
順天府尹也因此頭疼不已。
林道夕也不相信張子言是殺人兇手,他雖然紈絝,卻不是那兇惡之人,反而為人豁達通透,陳鵬他倒是接觸不多,只知道為人好色,還未娶親,已有十幾個通房,最近還鬧著要納一房小妾,在京中被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
這案子透著蹊蹺,他心中也有諸多疑問,卻總覺得沈墨生知道答案。
書院附近民居不多,皆是青磚灰瓦,不飾雕琢,樸素中顯出安寧沉靜。林道夕和木星一戶一戶敲去,在第三戶的時候,看到了沈墨生那張陰沉著的面無表情的臉。
沈墨生看到林道夕並不意外,好像知道他會來一樣,也沒有問什麼,直接側了側身算是請他進來。
林道夕雖然早已猜到他生活清貧,實際見到他家,還是有些驚訝,家中只有他一人,沒有丫鬟僕從,屋內佈置也很簡單,一床一桌,再沒有多餘裝飾,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林道夕進屋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壺,見沈墨生完全沒有為他倒水客套的意思,他倒是也不甚在意,直接開口道“沈兄,我今日前來,是想多謝你昨日提醒。“
“不用謝”沈墨生在林道夕對面坐下,點點道。
兩人瞬間沉默下來,林道夕醞釀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張口問出心中疑問。
“解釋不清, 你也不必多問。”還沒等林道夕問出來,沈墨生彷彿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麼,直接打斷道。
這下把林道夕的話堵在口中,他張了張嘴,又還是沉默下來。兩人之間氣氛尷尬,但是沈墨生,好像渾然不覺,還為自已倒了一杯水。
“聽人勸,吃飽飯,你,很好。”沈墨生喝了一口水,對林道夕說道。
林道夕一愣,從小到大很多人誇過他,但是從來沒有人以這樣的理由誇他,他都不知道該不該道謝,這算是誇讚吧?
“你且先去見完張子言,再回來問我,我不討厭你,這個忙我願意幫。”沈墨生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倒是林道夕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人,好生無禮。”見不得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木星忍不住道,被林道夕揮揮手攔下“木星,不得無禮。”木星只好癟嘴忍了下來。
“我為什麼要見張子言,我和他也只算是點頭之交,至於幫忙之說,我更沒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林道夕十分不解,此時他有些理解為什麼書院其他人時常針對沈墨生,這人是有點奇怪的。
“你父親昨夜未歸,是去與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吃酒,今日他們二人的兒子出事,能不找你父親幫忙?你父親雖然為官有道,可查案卻無甚經驗,若為此頭疼不已,你難道不會替父分憂?”沈墨生好像第一次同他說這麼多話。
“等等,你怎麼知道的?”林道夕越聽越迷糊,他怎麼知道這些?
“今日早集我聽說了昨日案情,屍體是吏部尚書家的小廝早晨發現的,早晨才來喊公子回家,說明老爺昨日不在,昨日只剩下張子言和陳鵬二人,說明禮部尚書同理,今日朝中休沐,現在還未到一般家中請安時辰,林相最注重禮教,你卻這時來尋我,說明林相昨夜也未歸。”
沈墨生平時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有些口渴,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三名重臣同時未歸,又不聽聞最近朝中有什麼大事,想必那隻能是宴請吃酒,當然,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但看你剛才反應,應當是我猜對了。”
林道夕聞言更加吃驚,竟然只是猜測?
“你父親為官清廉,從不結黨營私,怕是不想參與此事,但昨日幾人剛一起吃酒,又不好拒絕,他雖然手握權利,卻也不能干涉順天府查案,此時那兩位大人心焦不已可能已經面見陛下申冤,涉及朝中重臣之子,陛下也會重視,可能已經召你父入宮相商。”
“你父親最好的選擇就是舉薦人選協助探案,可無論舉薦哪位官員,都有結黨營私之嫌,除非…”沈墨生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林道夕。
“除非…白身?”林道夕接道。
沈墨生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還不算太笨。
“難道讓父親舉薦我?那不行不行,這個時候舉薦自已的兒子,不是更容易讓人懷疑?再說我也不會啊”林道夕連連擺手。
沈墨生扶額,不算太笨,也不算太聰明。
“你忘了,昨日未去天藝樓的學子,除了你,還有一人。”沈墨生緩緩道。
“你?”林道夕驚訝道,若是別人,他就要懷疑是不是在利用他為自已謀取功名,可是這人是沈墨生,林道夕反倒更想問問他為什麼幫自已。
“以青海書院學子為青海書院正名,這也不算師出無名,我尚未考取功名,陛下可能會懷疑我的能力,你且把這個交給你父,就說我是那人的徒弟,他看了就會明白。”
“誰?”林道夕忍不住問道。
沈墨生想了想,還是道“包尚人”
林道夕一愣,包尚人,世人皆稱包公,乃是當世第一神探,當年辭官回鄉後就一直雲遊四方探盡天下不平事,行蹤極為神秘,近幾年更是極少聽說包公的傳聞軼事,更別說聽過他有收徒一說。
不過不知怎麼,這話從沈墨生嘴裡說出來,竟然讓人多了幾分信服。
“你且先去見張子言,聽聽他怎麼說昨日,然後再回去和你父親說明一切。”
林道夕忍不住點頭,但是心中還有疑問“你昨日為何提醒我,難道你已經提前知曉…?”
沈墨生搖搖頭“具體緣由我還不能告訴你,但是你且信我這與本案無關。”
“那你為何要幫我…我們?”
“我說了,我不討厭你們,你和張子言是整個書院唯二沒有欺辱過我的人,師父曾教導,為君子之道,就要有恩必報。”
只這一句,林道夕就對他剛才的話信了多半。
走出沈墨生的家,木星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對林道夕道“公子,這人有點厲害,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我聽說那些有本事的人都很古怪,看他這樣,倒像是有些本事的。”不說別的,包公的名號,就連他也是聽過的,如果真是包公弟子,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林道夕點點頭,從前他對沈墨生了解不多,但是今日,真是對他重新認識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