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

“這麼早?”

“你一個人回來的?”

賀雙意看也不看那邊,扔下一句“累了”就要上樓休息,卻被一連串的冷嘲熱諷止住了步伐。

“呵,被拒絕了吧。”

“我早說過,備胎不會一直備著。”

“沒有人會一直等在你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賀雙意抬眸想說什麼,那個聲音卻沒想放過她。

“更何況那人是顧家的金貴小少爺呢!”

“如今怎麼辦呢?陸家那個蠢貨進去了,滿城風雨了,我們賀家也跟著顏面掃地,淪為人家的談資笑柄。”

“我這些日子連出去打麻將都沒臉去!”

“你爸當初讓你抓緊顧家小公子,你偏不,你嫌人家上面有兄長叔伯,嫌人家太過冷淡無趣……”

後媽腥紅的唇瓣開合,一刀刀一槍槍毫不留情地戳過來。

賀雙意眼裡的冷意蓄積,抬眼定定地看過去:“是我被悔婚丟人,還是賀嶽霖十六歲就醉酒逃逸,被酒吧女挺著孕肚糾纏丟人?”

提到寶貝兒子,女人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的同時,又被狂風吹了一下,那些心裡鬱結的火焰更旺盛了。

正要發作,一個聲音讓她頓時偃旗息鼓,收起那些尖酸刻薄。

——“你今天去顧家了?”

賀如山換好鞋,隨手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傭人。

賀雙意眼裡的冷意散去,換上恭敬:“是。”

“沒有結果?”賀如山問得隨意,姿態也隨意在沙發上坐下。

傭人立即將備好的溫茶端上來,還配了兩塊不甜不膩正好一口吞下的糕點。

賀雙意沉默。

賀如山:“這就放棄了?這可不像你。”

賀雙意沒敢看她父親的表情:“……他結婚了。”

賀如山眉毛都沒動一下:“所以呢?”

賀雙意抬眸,所以呢?

賀如山笑得慈祥:“男人這種滿身都是弱點的東西最容易獲得了,喜新厭舊,拈花惹草,朝三暮四。”

那邊的女人抿著紅唇臉色不太好看,她當初就是憑著那些自以為的手段進了賀家。

賀雙意臉色也不太好看,要她主動獻身嗎?

她何至於低劣到跟那女人一樣用那種下作手段?

更何況這樣他就從了認了嗎?

賀如山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一樣,不緊不慢開口:“男人身邊的位置被佔了很正常,可如果那個位置空了呢?”

空了?

怎麼能空了呢?

他們剛新婚又不可能離——

賀雙意猛然抬頭:“您是說……”

賀如山只是笑:“一個人傷了、殘了、死了……很正常吧。”

人生嘛,總是有那麼多意外的。

賀雙意眸光沉了下去,她斂眸:“好的,我知道了。”

她會好好思索怎麼做的。

那些陳年舊事說起來他也沒有證據,只有那人的一面之詞根本做不得數。

這一次,她一定可以做得更完美更不露痕跡。

死?

殘?

她想著笑了起來,或者……還是半死不活吧?

腦中浮起那個女生巧笑倩兮輕易地奪走他所有目光的樣子,那麼愜意又肆意不懼怕表達愛不扭捏接受愛,一定從小就被家人好好呵護在手心吧。

這樣的女生……真讓人討厭啊。

-

幾日後。

深夜。

叮——

你收到了一條微信訊息。

【Her:圖片.jpg】

大樹下少年拿著一束野花神情放空,少女作勢要嚇唬人表情靈動裙角飛揚。

他現在都記得那天狂亂的風,她得意地大笑著說他笨蛋被嚇傻了吧!

不過,也只是回憶罷了。

顧雋池只瞥了一眼,便要收起手機。

又一條訊息進來。

【Her:阿池,你還記得把花送給我時說過的話嗎?】

顧雋池眸色暗了下去。

山風呼呼。

她笑容明媚,迎著風大喊:“阿池,等你三十歲的時候娶我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說:“好。”

回憶還栩栩如生,現實卻已破敗腐朽。

那個小女孩早已弄丟自已消失不見。

手機熄屏,被他放了回去。

身旁的小人兒卻睡得不踏實,身體顫了一下然後緊緊蜷縮成一團。

他靠過去,從背後將人摟住,才發現她在微微顫抖,呢喃也變成小聲的嗚咽。

他親吻她的臉頰,輕聲喊:“鹿鹿?”

懷裡的人似乎在深沉的夢裡醒不過來,他又拍拍她,她淚眼朦朧看著他,過了幾秒像是認出他了,忽而嚎啕大哭起來。

他心口一疼,有一瞬的慌亂,怎麼了,到底做什麼噩夢了?

“嗚……我夢見……嗚嗚……夢見飯糰了……”

“嗚嗚嗚……我問大叔,你跟我說實話……嗚……飯糰是不是已經走了……他說是……”

他將人抱進懷裡安撫:“乖,沒事了,只是夢而已。”

她哭聲停了一瞬:“不是夢……飯糰真的走了,已經7年了。”

“飯糰是?”

“我以前養的小貓,很乖很可愛……家裡還有她咬得破破爛爛的小球……”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沉默地抱著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啪嗒啪嗒掉起眼淚來。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顧雋池才道:“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她乖巧點頭。

沒一會兒他便端了杯水回來,熱熱的卻不燙口。

她咕嘟喝下幾口,轉眼卻見他又出去抱了個毛團子回來。

叮噹小朋友一臉茫然睡眼惺忪。

林鹿月伸手將毛團子接過,將臉埋進它毛茸茸的小身體,聽著它拖拉機一樣的呼嚕聲。

他問:“這樣會好一點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會好一點,但是那個窟窿不會被填滿,不會被任何一隻小貓咪代替。

……

這邊兩人一貓畫面平和寧靜的時候。

那邊賀雙意盯著手機,心口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還是沒有回應。

呵,她早該知道的。

手機往上翻,全部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只有幾年前堂叔的訃告,他回了個“節哀”。

長久沒有操作的手機螢幕暗下去,映出一張冷白清麗的臉,墨黑的瞳仁裡滿是偏執,甚至隱隱癲狂。

三十歲又還沒到,一切都還說不準不是嗎。

嘖嘖,讓她想想,要什麼樣的意外才最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