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獨一無二的你

入秋有一段時間了，終於熬過了“秋老虎”時期，迎來了淺淺涼意。

“慕甜記”的轉角有一棵巨大的楓樹，是一棵經歷了幾輪城市翻新，也沒有人捨得砍掉的大樹，它像一位長者，注視著城市的時過境遷，人來人往，陪伴一代又一代人在時間的齒輪中肆意人生。

慕楓然穿著白色的連帽衛衣，頭戴式耳機裡是周杰倫的歌聲。他雙手插兜，步子邁得很大，一個人在紛擾中走向沉寂。人們常說“天才都是孤獨的”，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天才，卻又認領了這份孤獨。

他如同往常一樣在黃昏時刻推門進入“慕甜記”，和店裡忙碌著的員工打了聲招呼。

“小慕少爺，你來啦！”員工小胡咧嘴笑。

“說多少次了。叫我小慕就行。”慕楓然摘下耳機，無奈地搖搖頭，放下書包準備趁這會兒人不多學習一下。

“好的，小慕……少爺。對了，差點忘了，慕總在店裡，你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我爸？他這個大忙人怎麼會來？”慕華肖自從公司做大的這幾年一直很忙，幾乎每天都在應酬，慕楓然最多隻在吃早餐的時候可以和他說兩句話。

“他在烘焙間。”小胡說道。

慕楓然一臉疑惑地走進烘焙間，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在一群烘焙師面前滔滔不絕地“指點江山”：“我認為，我們應該搞一個什麼聯名，比如說和美少女戰士搞個聯名蛋糕……”

“爸！”

“誒，小然你來了，你覺得我剛剛的建議怎麼樣？”慕華肖看見慕楓然，笑著走來摟著兒子的肩膀。

慕楓然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和煙味，就知道他一定是剛結束某個應酬，他受不了這些味道，一臉嫌棄地將他推開：“你喝酒了？”

“小酌罷了，沒醉。”

“你怎麼來了呢？”

“哦對對對，我其實是路過，正好有正事要跟你說，就進來等你了。”見慕楓然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他繼續說：“你不是這周要開家長會了嘛，你也知道你媽的性格，她總說這麼多年我從來都不管你，也沒有參加過你的家長會，你也知道爸爸工作很忙對吧，所以這一次正好那天我沒有應酬，我就來跟你說一下，今年就我去了。”

“哦，隨便。”慕楓然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像家長會這樣的小事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眼裡，這從來只是走個過場。

“好好好，爸肯定給你長臉。”

“你低調點就行。”慕楓然看著一臉不靠譜的慕華肖，也不禁對這樣的小事生出了一絲擔心。

……

家長會的到來通常是在學霸的不屑和學渣的哀嚎中到來的。許向冉雖然放在全校也算是學霸，但在“魔鬼”一般的火箭班，在姜林的嚴格要求下，許向冉總是懸著一顆心的。

“你不緊張？”許向冉一邊在班門口探頭視察“敵情”，一邊問一旁和她一樣被老李留下來當幫手的慕楓然。

“不緊張，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慕楓然靠在牆邊，悠閒轉著筆的樣子確實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許向冉撇撇嘴：“好吧，學霸就是學霸，緊張的永遠只有我這種陪練小兵。”

“聊什麼呢？”姜安是自願留下來的，她覺得回家沒意思，不如留下來聽聽今天會“罵”落誰家。她看見鬼鬼祟祟的許向冉，心生一計，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許向冉身後，突然生撲到她身上，嚇得許向冉手裡的棒棒糖都掉了。

“哇！嚇死我了！姜安你是鬼嗎？”許向冉氣得跺腳，撿起裹滿灰塵的棒棒糖追著姜安，發誓要將棒棒糖塞進她嘴裡，一時也忘了剛剛的不安。

慕楓然鬆弛地靠在牆邊，靜靜地看著許向冉滑稽的模樣，低頭偷笑。

追累了，兩人終於消停下來，在走廊上聊天消磨時間。

“誰來給你開的？”姜安問。

“我媽。你呢？”許向冉答。

“當然是我媽，我爸太兇了，讓他來我回家就是死路一條。”姜安想到就倒吸一口涼氣。

“慕楓然呢？是令尊還是令堂？”許向冉古靈精怪地問。

“家父，許向冉，正常點。”慕楓然口嫌體正直。

“不過，我爸好像還沒來。”慕楓然淡定地說。

許向冉和姜安倒是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家長會也敢遲到？”

正巧，一個夾著公文包，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大喘氣跑到教室門口。

“來了。”慕楓然嘆了口氣對她們說。

許向冉和姜安既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生出像慕楓然一樣的“天才”，又好奇是何方神聖才敢連家長會都遲到這麼久，於是連忙趴在門框上探頭看。

李遠正對待好學生的家長一向是態度極好的，更何況是他的“王牌”慕楓然的家長。他早對這個“慕甜記”集團的老總略有耳聞，一眼就認出他是慕楓然的家長，順帶介紹：“各位家長，這位就是我剛剛提到的，我們的全班第一慕楓然的家長，大家可以多多向他請教一下教育經驗。”

慕華肖從來都不太關心慕楓然，讓他分享教育經驗簡直是可笑。但讓他分享一下如何花式亮出自己的總裁身份，他可真有一套：“各位家長好啊，我就是慕楓然的家長，也是‘慕甜記’集團的創始人，慕華肖，大家無論是在孩子的教育上還是生意經驗上都可以找我交流……”

“什麼？‘慕甜記’集團創始人？！”許向冉差點叫出聲來，一臉震驚地看向慕楓然。

慕楓然聳肩預設。

“那是你爸？”許向冉再次確認。

“是啊。”

“你不是在麵包店打工？”

“你這個大少爺還需要打工？”不明所以然的姜安疑惑發問。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在打工？”

“那你……那你在‘慕甜記’幹什麼？”

“家裡我媽一直嘮叨，還是麵包店更自由。”

天啊，我是什麼檔次，這幾個月竟然都在同情真正的少爺！虧我還覺得人家窮，對他關照有加，沒想到人家是有顏有錢有腦子，看樣子需要被關照的是我這顆崩塌的心靈啊！許向冉看著一臉無辜的慕楓然哭笑不得。

慕楓然好像看懂了是怎麼一回事，他笑著剝了一個棒棒糖塞進許向冉嘴裡：“吃你的糖的吧，我可沒說我有錢了會拋棄你。”

“喂！我的呢？”姜安叉著腰質問。

“只有一個。”慕楓然遺憾聳肩。

……

暴風雨之前總是平靜的。

一路上，姜林一句話都沒說，許向冉也不敢多問。回到家以後，伴隨著鑰匙開鎖的聲音，姜林終於開口了：“你覺得你這半個學期學的怎麼樣？”

“不算好，但有進步。”許向冉實話實說，聲音小到只有姜林能聽見。

姜林繼續說：“你知道你們李老師怎麼說你的情況的嗎？他說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讓你平時不要老是跟著別人亂瘋玩。”

“我沒有！”許向冉委屈地反駁。

“沒有？這次期中考以你的實力考進前十完全沒有問題的，怎麼會掉到十五名去！”姜林將期中考試試卷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自知反駁是無效的，許向冉只能低著頭，將委屈嚥進肚子裡，任由眼淚劃過臉頰，在下巴彙集，筆直滴在衣領。

“你是不是之前去參加什麼合唱團了？早就叫你高中了少參加這種活動，你就是不聽，肯定是這個也影響了你的成績。”

“沒有影響！我真的有在努力，你怎麼就不相信呢？”許向冉無力地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自己去反思吧。”

許向冉淚眼汪汪地看著姜林，委屈得像是要碎了一般。無奈地一聲嘆氣後，她低頭轉身回到房間，鎖上門，把頭蒙在被子裡哭，希望可以藉此減小哭泣的聲音，不被姜林聽見。

老年機在她的口袋裡不停地震動，她一直不接就一直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她哭紅了眼睛，不知道是誰這麼會挑時機，這時候打電話過來。她掏出手機，看都不看，接通之後帶著哭腔說：“喂，誰啊。”

“許向冉你今天問我的那道題我想出來了……喂？你……你哭了？”電話那頭聲音瞬間緊張了起來。

許向冉聽出是慕楓然的聲音，平復了一下心情和語氣，說：“沒有，你明天再跟我講吧，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你怎麼了？”

“沒事兒。”在傷心的時候聽見關心，剛剛安慰好自己，許向冉又覺得鼻頭一酸，忍不住哭出了聲。

“你別哭啊，我……我不會哄人……”慕楓然不知所措，沒想到有一天會面臨哄人這樣的世紀難題。

“我真的那麼差勁嗎？”許向冉哽咽著問。

“怎麼會！”

“可為什麼沒人可以看見我的好呢？”

“你認為好的定義是什麼呢？”

“好的定義？”

“生而獨特就已經夠好了。”

許向冉愣住了，想了想，好像一瞬間就想通了，忽然覺得自己剛剛的痛哭流涕是不值得的。她吸了吸鼻涕：“所以那道題的答案是什麼？”

“什麼？”如此之快的情緒轉換倒把慕楓然問懵了。

“就是今天問你的那道啊，答案是多少？”許向冉急著轉移話題。

“好啊，你還想直接套出答案，想得美，我跟你講思路和方法，你自己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