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們需要熟悉一下於小荷、林溪的住處,還有楊美玲所在病房。”鄭楷說。
“還有第一醫院的副院長周平。”黎維祈補充說。
鄭楷點點頭,接著說:“其實我們選擇報仇的人,都是跟江保軍有關的,也就是牽扯到我姐姐。如果沒有牽涉到我在意之人,他們不管做什麼,我也不想管。”
黎維祈嘆口氣說:“我也是啊,他們殺了我哥哥,還想殺我嫂子,我不能不管。”
兩人休息了一會,下午2點鐘離開了張芷鬱租的居室。黎維祈反鎖了門,和鄭楷一起帶上換臉面具,打車趕往第一個地點:於小荷家的地址。
兩人都坐在計程車後排,黎維祈小心地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張芷鬱給他的地址。兩人細細看了一遍後,黎維祈將紙條收好。
兩人為了不引起注意,提前下車,以正常行走速度來到於小荷家所在小區。在小區裡轉了幾個彎來到樓下。鄭楷見周圍沒人,和黎維祈一起悄悄上樓。
“這一看就是新小區,肯定是新搬進去的,真有錢。”黎維祈說。
鄭楷示意他不要說話,兩人走到三樓,黎維祈又拿出紙條,然後指著右邊的門,伏在鄭楷耳邊小聲說:“就是這裡,8棟1單元6室。”
兩人掏出手機對著門拍下照片後迅速離開,趕往林溪家所在地。
於小荷和林溪兩人的家,都位於第一醫院的西邊,相隔不算遠。鄭楷和黎維祈沒花多長時間都到了,在確定好位置之後,鄭楷說:“我們去醫院看看。”
黎維祈點頭:“好,我特別想見識一下那老媽子現在是什麼樣子。”
鄭楷問:“我一直都沒問過你,你也見過楊美玲?”
黎維祈說:“其實,他們這個團伙,有的在我來A市的時候偷偷見過,有的是看過嫂子拍的照片。”
“原來是這樣。估計以前就算他們見到你,也會把你當成路人。不過現在雖然他們依然不認識你,但你也千萬別衝動,現在不是時候。”鄭楷說。
兩人悄然來到第一醫院裡,混在人群之中上了四樓。鄭楷示意黎維祈在他身後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到走廊盡頭。鄭楷驚奇地發現病房門居然是開著的,他清楚地看到楊美玲、梁武全在照顧還未痊癒的梁青青。
梁青青畢竟很年輕,加上常年練體育的原因,身體素質非常好。還有家人寵溺似得的照顧,以及江保軍額外的幫助,梁青青的傷勢癒合的比較快,現在已經可以拄著柺杖行走了。
這時,黎維祈走近,看見梁青青已經在地上拄拐緩慢行走了,不禁皺起眉頭。由於擔心會引起注意,兩人看了約10秒鐘後就離開了。出了醫院大樓,黎維祈說:“臭丫頭,恢復的挺快,嫂子那一棍子還是輕了。”
鄭楷也點頭說:“小丫頭恢復的比我們想象的要快,這裡面肯定少不了江保軍的‘功勞’。”
“那是,過陣子再找他算賬。”黎維祈說。
“今天只有兩個老東西在醫院,梁朝智估計不是去上班就是去跟朱變臺混了,他那老婆應該在上班。”鄭楷小聲說道。
“不管怎麼樣,現在他們都原地沒動,我們就有機會。”黎維祈說。
兩人很快走進附近一家公共廁所內,進到隔間裡摘下換臉面具。出來後,黎維祈小聲說:“帶著這個真有點熱。”
“現在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裡,去周平家踩個點,然後就去火車站。”鄭楷說。
黎維祈說:“是的,火車是6點30分的,雖然時間還早,但早點行動為好。”
兩人加快步伐朝公交車站行去。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沒走幾十步,一個人突然有些神經質的從旁邊的一條小路衝出來來,眼看就要撞上兩人。那人似乎察覺到他即將要碰上人,趕緊一個跨步躲開。
就在這一瞬間,鄭楷發現這人自己好像認識,他思索了一下,開口喊道:“周明學長?”
那人一愣,抬起頭來看到鄭楷,那眼神透露出一絲尷尬,但剎那間就消失了。
然而,鄭楷和黎維祈敏捷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鄭楷!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周明興奮地說。
“周明學長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著如此憔悴?”鄭楷不兜圈子,直接問出口。
“哪……哪有?”周明遮遮掩掩。
鄭楷拍拍周明的肩膀說:“周明學長,我倆認識好幾年了,你有什麼心事我能看出來。”
周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整個人像只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垂著頭站在那。他低聲開口:“我上當受騙了,賠了一大筆錢,我沒臉見人了。”
鄭楷心裡一緊,該不會周明也中了那夥人的圈套?
鄭楷說:“周明學長,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說說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兄弟我也許能幫你。”
周明猶豫了一下,終是點頭。
三人來到一個小茶館,找了個包間坐下。周明詳細地說了自己受騙了經歷,鄭楷和黎維祈也明白了周明就是上了那夥人的當,但沒想到騙周明的居然是第一醫院的副院長周平。
“他說會把我推薦到他們新成立的工廠去工作,還說薪水極為豐厚,甚至還給我看了照片。後來,我都投進去十萬元錢了,現在連個工廠的影子都沒有。我終於明白我上當了,要不是遇到你們,我可能現在就已經去殺周平了。”周明咬牙切齒地說。
“殺人?那你還有命活嗎?”黎維祈問。
周明苦笑:“我現在沒工作、沒物件、沒房沒車更沒錢了。整天就窩在我那間出租小屋內,馬上連房租都交不起,飯都吃不起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如臨死拉個墊背的。”
鄭楷和黎維祈對視一眼,兩人基本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鄭楷開口:“周明學長,我和黎維祈這次是來A市轉轉,看看未來如果來A市發展會不會有好的前途。現在我們馬上要離開A市了,周明學長可願意和我們一起走?”
周明搖頭:“鄭楷,我勸你一句,以後千萬別來這裡工作。我聽說,這裡人流量很大,人員非常複雜,幾乎處處是陷阱。你一不小心,可能就會中圈套,甚至送命。我現在已經深陷泥潭,我想做個了斷。”
鄭楷沒有說話,黎維祈開口:“周明學長,我覺得你要真想殺人還是要三思,畢竟你的命也會搭進去。如果你殺人未遂,你就再無機會了。”
周明“哈哈”一笑說:“我都準備好了,不會失手。”
“周明學長真不願意跟我們離開?”鄭楷又問。
周明又是搖頭說:“謝謝你們的好意,我這個做學長的給你們樹立了壞榜樣。你們以後要多留個心眼,別上了賊人的當。今天的談話我希望你們保密,也希望你們不要干涉我的決定。”
鄭楷點點頭,說:“周明學長,我們會保密的。也希望你能再次三思,別造成不可挽回的結局。”
周明點頭:“我都想好了,你們不要為我操心了。”
說完,周明起身離開。鄭楷和黎維祈目送他走後,兩人又等了一會,這才起身離開茶館。鄭楷說:“看來,我們不用去找周平家了,有人盯上他了。”黎維祈想了想,最後也說:“是的,周平和我們都無直接關係,不如就交給他吧。”至此,兩人不再談論關於周平的事情。看看時間,兩人決定打車去往火車站。
天色漸漸暗下,黎維祈和鄭楷所在的臥鋪車廂幾乎空蕩蕩,兩人面對面坐在下鋪,聽著火車行駛的轟隆聲,看著窗外一掠而過的暗黑色世界,這世界偶爾冒出些許燈火,就像絕境中的生命之光。兩人看得入迷,忘記了長久以來心中堆積的壓抑。
泡麵的香味漸漸從小桌子上散發出來,兩人轉回頭看著桌子,不禁相視苦笑。兩人開始吃泡麵,面是香的,可是吃到嘴裡,卻有著淡淡的苦味。
吃了一半,黎維祈停下。鄭楷起初沒注意,但當他聽不見黎維祈吃東西的聲音時,他抬起頭,看見黎維祈正看著自己。
“怎麼了?”鄭楷問。
黎維祈起初沒有回答,等了好一會,他開口說:“鄭楷,你怕死嗎?”
鄭楷怔住,手裡的叉子掉進碗裡。
他想起了那天他開啟黎維祈宿舍門時的情景,那滿臉是血的黎維祈讓他心生恐懼,如果不是他認識他,估計他早就逃跑了。
“維祈,現在你能告訴我,那天你究竟做了什麼?幹嘛把自己弄成那樣?”鄭楷問。
黎維祈沉默了一會,終是開口:“因為,我想起了我媽媽,雖然她早已不在了,但是我心裡永遠都忘不掉她。有時,我會感覺她就在我身邊,她在看我,一直看我,無論我做什麼她都在注視。”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媽媽看著我玩耍。那個時候,時光彷彿一直定格,歲月彷彿停滯不前,有的,只是每天同樣的快樂。媽媽常常哼著歌兒,輕輕的、柔柔的,如微風一般灌進我的耳朵裡。這時,我就會玩得更帶勁。我家門口有一條小河,媽媽愛給我疊小紙船,我就接過媽媽疊的紙船,放進河裡,看它漂向遠方。”
“我當時天真的以為,我會永遠這樣快樂的生活下去。偎依在媽媽的懷裡,永遠也不會離開那溫暖的懷抱。可是有一天,我發現媽媽的眼角流出淚水,我害怕,我害怕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我想問,可是媽媽抱住我,她哭的好傷心。”黎維祈泣不成聲。
鄭楷默默的聽著,此刻他的眼裡也帶著淚花。
“在一個秋雨綿綿的清晨,媽媽走了,她走的時候眼角還泛著淚光。”
時光倒流,年幼的黎維祈撲在媽媽身上,瘋狂的搖晃、拼命的吶喊:“媽媽!媽媽!你醒醒啊!媽媽!我要媽媽!”可是,無論黎維祈怎麼叫喊,他的媽媽卻永遠的睡著了。
“維祈,不要這樣,媽媽病的很嚴重,走了也是一種解脫。”哥哥黎維暄走過來說。
“不!我要媽媽,沒有媽媽的痛苦,你為什麼體會不到?”黎維祈扭過稚嫩的小臉回頭衝著哥哥說。
黎維暄低下頭,說:“我當然體會的到。爸爸早已車禍身亡,現在媽媽勞累成疾,也離我們而去。我心裡難過的要死,可是我們家只剩我們倆,我身為哥哥,必須要照顧好你。可是,我也沒辦法養活我們,我們只有去大伯家住了。”
黎維祈又撲在媽媽身上哭了好久,終於在親戚的勸說下,離開了媽媽的遺體。
微風輕輕吹,河水靜靜流。那個下著綿綿細雨的秋天帶走了黎維祈的媽媽,帶走了歌兒,帶走了小紙船,也帶走了黎維祈的童年。
黎維祈停了好一會,終於止住哭泣。說道:“我不是迷戀我母親的人。但和媽媽相處的那段日子是我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那個時候,媽媽就是我的全部,我不想和媽媽分開。而現在,我卻沒有臉去想媽媽,我怕她在天之靈會傷心,傷心她現在唯一存活在世上的孩子是如此的沒出息。”黎維祈又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知道,我是個不求上進的人,我已經墮落了,任自己隨波逐流。我終於明白,我所謂的快樂,就是小時候無
憂無慮的生活,有媽媽照顧,每天開心快樂的玩耍。直到現在我還是嚮往那樣的生活。”
“可是,就在我沉浸在這樣虛無的幻想中的時候,我卻看到別人有錢、有學問、有房子、有車子、不僅有漂亮的女朋友,還有數不清的紅顏知己。我突然醒悟過來,我羨慕!我嫉妒!我問我自己,為什麼我沒有這些?鄭楷,我跟你說,我黎維祈在幾年前不比他們差,他們所學知識還沒我掌握的牢固,動手實踐也不如我。為什麼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因為當我醒悟過來的時候,太晚了。我想變成和那些人一樣的人,這樣媽媽就能高興。但是我發現我沒有那個能力,我只能比別人成績好一點,但是諸多方面都不行,不會談戀愛、不會賺錢、買不了車子、交際能力差……最後,別人都笑話我會一輩子打光棍,所以我痛苦、我難過。諷刺我就算成績再好,考過了再多的試,拿到再多的證件也沒用。我親眼見到那些嘴巴會花,會惹女孩子開心生氣的傢伙,就算掛科好幾門,還逃課,宿舍弄得跟豬窩一樣,他們照樣被女孩子喜歡。”黎維祈說,“哼,人模狗樣的。”
“我記得我以前追過的一個女孩,她卻喜歡另一個男孩。那個男孩打扮的流裡流氣,看上去風流倜儻,可實際上他有個缺陷,你知道是什麼嗎?”黎維祈說道這裡哈哈大笑起來,眼裡冒出點點淚花,在窗外微光的照射下像閃爍的小星星。鄭楷抿嘴微笑:“什麼缺陷?”黎維祈看向鄭楷說:“他嘴巴有點歪,嘴巴正中間和鼻子中間不成一條直線。有一次我見他宿舍門開著,就悄悄伸頭進去看,卻看見他兩隻手在掰鼻子和嘴。哈哈哈……他把鼻子往左掰,把嘴巴往右掰,哈哈哈……然後,我跟蹤他下樓,發現他找他女朋友去了。”
“沒想到你追的女孩,居然喜歡一個歪嘴。”鄭楷笑道,“你有沒有去揭穿?”
“我原來也想揭穿的,但後來想想揭穿了也沒意思,不如等有了機會,我要報仇。我早已不管那麼多了,我是怎樣的人我也不做改變了。我要向所有欺壓我的人報仇。我不跟他們任何人去講理,也不去哀求別人可憐我,我就想讓他們知道我黎維祈不是好欺負的。我覺得我已經不配活在這世上了,我的心裡已經開始扭曲了,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時而興奮、時而悲傷、時而痛苦、時而快樂。不知怎麼的,我總是無法真正快樂起來,總是感到心中有一份壓抑,讓我無法解脫。也許,只有當我親手復仇那些傷害過我的人之後,我才能真正放下一切,永遠解脫。”
“黎維祈,你……”鄭楷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
“你猜的沒錯。我對不起媽媽,也對不住嫂子,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為我分心了。所以,事成之後,我不想活了。”黎維祈平靜地說。
鄭楷大驚,差點站起來。“黎維祈,你不要這樣。我們可以一起逃離的,事成以後,你就能改變過來。況且芷鬱姐那麼厲害,我們不會有事的。”
“不,你不懂。我是真的不想活了。雖然我一直沒有真正報答嫂子,但我會用這次機會,幫嫂子也幫我們所有人完成共同的心願。而我自己,早已不再是我了。我恨自己沒出息,也後悔自己的墮落,而我心裡的苦痛別人體會不了,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就像茫茫人海中的一顆塵埃,隨風飄動,不知去處,任何人都不曾也不想多看我一眼。幾年來,這世間的美好漸行漸遠,圍繞在我身邊的只剩下孤獨和冷漠。現在我擁有你們這些好朋友,我真覺得好幸福、好快樂。我終於覺得自己不再是多餘的了,我終於有了一次目標。可是我知道,這份快樂是外在的,它不是發自內心的,因此它也是短暫的。我不想讓它從我身邊流逝,那麼就讓時間永遠定格在此吧,讓我永遠停留在這段時光,讓我最後的回憶也住在這裡,住在我生命中最後的快樂中。”
“人生只有一次,沒有來生的!”鄭楷焦急地說,卻又不敢大聲。
黎維祈擺手,在這夜色中顯得詭異又神秘、近在眼前卻彷彿遠在天邊,他說:“鄭楷,你是我黎維祈的好兄弟。我走以後,你要好好活著,和瓊莊一起幫嫂子找個好物件。今天我說的話,希望你替我保密。如果有來生,我黎維祈還為你兩肋插刀,我們還是好兄弟。”
鄭楷鼻子酸了,眼淚滾落下來。黎維祈也流出淚水,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地。此時此刻,兩個男人,被命運束縛,被無形的壓力困擾。他們已經別無選擇,只有報仇一條路。他們掙扎,他們力圖用一切的力量衝破這份束縛和壓力,為自己的命運抗爭。
第二天早晨,朝陽緩緩升起,列車緩緩進站。黎維祈和鄭楷下車出站,黎維祈看著鄭楷有些擔憂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鄭楷,精神點,別讓她們看出我們的心事。”
鄭楷點頭,說:“接下來,我們要動真格的了。”
“真格?什麼真格?”黎維祈不解地問。
鄭楷來到站臺外一處人少的地方,向著黎維祈低聲說:“她們要幫你報仇了,你的那些……”
黎維祈一驚,彷彿意識到了什麼。
“拿出勇氣來,這不是虛擬遊戲,是真實的……”鄭楷說。
黎維祈就算再想平復心情也沒法平復了,他一直都是想這麼做的,卻沒料到當知道自己真要踏出這一步時,他緊張的說不出話來,似乎真的很害怕。
“走吧,去找她們。”鄭楷說。
黎維祈僵硬地跟著鄭楷向公交車始發站走去,一邊走一邊聽著自己沉重的心跳。
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他終於有機會報仇了,而他自己的命運也已經被安排好了。此刻的黎維祈除了對即將面臨的殺人行動感到緊張外,他的心輕鬆了不少。
殺人嗎?這會是什麼感受?快感還是痛苦?黎維祈不知道,他只有等待,等待看看那兩個女人幫他設計了怎樣的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