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勤政殿。

劉公公奉了茶遞到龍案上,看了看正在沉眸批閱奏摺的皇帝,沉凝著低聲開口。

“陛下,譽王世子求見。”

金氏皇帝濃眉一蹙,冷淡的嗯了一聲。

劉公公見狀,自是不好再出聲。

今日朝中休沐,陛下好容易得個清淨,誰知譽王世子一大早便進宮求見,還是為這麼個麻煩事兒。

不知過了多久,臨近辰時,金氏皇帝才抬眼掃量過來。

“他來做什麼?”

劉公公忙上前稟話,“奴才讓人打聽了一番,譽王世子是為明珠縣主來的,縣主不知得罪了什麼人,出門在外竟遭人暗算,中了不知名的劇毒,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奴才大膽猜測,譽王世子大約是來求見陛下,想借陛下龍恩,請尹宗主過府替縣主解毒。”

金氏皇帝聽完,深沉眼眸中便掠過一絲不耐。

“這整個瀾國上下,誰不知他尹延君雖醫術精絕,卻心性涼薄,醫病救人皆隨緣,能得他出手相治的這整個盛京城都尋不出第二個。他譽王世子倒是臉大,來求朕,還想讓朕替他出頭?”

劉公公扯了扯唇,“陛下是天子,誰人敢同陛下相提並論?這尹宗主高藝,行事我行我素,正因他的規矩世人皆知,譽王世子也是救妹心切,實在沒辦法,才敢來求陛下施恩。”

“想來,世子心裡也明白,若是陛下開口,尹宗主絕不會拒絕。”

金氏皇帝呵笑一聲,眼尾上挑,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倒是替他說起話來。”

劉公公謙卑躬身,“奴才不敢,只是這譽王府,畢竟也是皇室宗親。”

“譽王雖是不堪重用,爛泥扶不上牆,不能替陛下分憂解難,但皇室宗親終究是皇室宗親,他們仰仗陛下眷顧才得以榮華富貴,陛下金口玉言,隻字片語便可救他們於水火,明珠郡主的一條命,可都取決於陛下的恩賞了。”

論拍馬屁,誰能抵得過御前內侍監?

往往這等人,瞧著卑躬屈膝,卻是能左右帝王裁決的關鍵之人。

二皇子平日沒少孝敬他,他不過幫著說兩句話,也不勞累什麼。

果然,金氏皇帝笑聲愉悅,“罷了,你去讓他到偏殿等著,別堵在外頭礙眼。”

劉公公低頭笑應,匆匆出去給譽王世子帶話。

“世子爺快請,陛下答應替您在尹宗主面前美言幾句,請您移步偏殿等候御旨。”

譽王世子金隅墨喜形於色,忙扶著他的手起身。

“劉公公,當真?陛下當真會讓尹宗主去我譽王府?”

劉公公笑了笑,領著他往偏殿走,語聲壓低,“稍候二殿下要引尹宗主過來,莫讓他瞧見世子在這殿外歪纏,怕是會令尹宗主反感,您還是在偏殿等等吧。”

譽王世子頓時喜笑顏開,腳步生風跟著他進了偏殿,又藉著沒人之時,握住劉公公手將袖帶中的錦囊塞了過去。

“多謝劉公公,這恩情,本世子銘記於心。”

劉公公不動聲色收回手,笑眯眯躬身見禮,轉身離開了偏殿。

回勤政殿時,正巧遠遠瞧見二皇子領著尹宗主往這邊兒來,他收斂面上笑意,連忙急走兩步迎上前。

“二殿下,尹宗主,陛下已等候多時,請隨奴才來。”

偏殿裡,譽王世子聽著隔壁正殿隱隱傳來的笑談聲,滿懷期冀地握拳捶掌,在原地轉了兩圈兒。

太好了!

只要是陛下的口諭,尹宗主勢必不好拒絕。

明珠的毒能解了,母妃的頑疾定然也能根治。

這廂他坐立不安的等著人來傳話,那邊正殿裡,尹延君已經在淨手,準備替金氏皇帝施針。

皇帝在服藥,他便溫潤笑著適時開口,“今日施針後,陛下的舊疾便算是得以壓抑,這之後,還需連續服藥一個月,想來新年前後,便不會再發作。”

金氏皇帝放下藥碗,聞言笑了兩聲,接過二皇子遞上來的帕子擦拭了唇邊藥漬。

“朕這數月清寧,全得依仗尹宗主了。”

尹延君擦淨手,回身笑說,“尹某還是醫術不精,不能替陛下徹底根除這舊疾,只能暫且壓制。”

金氏皇帝擺手笑談,“不必妄自菲薄,朕整個太醫院上下都束手無策,連替朕緩解都做不到,尹宗主已是華佗在世了,若尹宗主能入我太醫院,指點這幫無用之人,那倒是朕莫大的福音。”

尹延君聞言淡淡牽唇,並未接話。

“陛下請上榻,開始行針吧。”

金氏皇帝依言寬衣,如舊趴在那軟榻上。

他乍一趴好姿勢,便歪頭說道。

“朕今日聽聞一件事,說是宗親有人被暗害,身中劇毒,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知可有人去煩擾尹宗主親近?”

尹延君眼簾低垂,面沉如水循序施針,半點情緒波動都無。

“勞陛下牽掛,我這裡還算清靜。”

金氏皇帝無聲失笑,“那中毒之人還是個小女子,芳華正茂,大好人生還未享盡,實在可憐,不知尹宗主可能看在朕的面子上,屈尊降貴,前往王府為她續命?”

就連金氏皇帝要請尹延君辦事,都是和顏悅色打著商量。

金氏二皇子旁聽著,眼睫微微煽動,掩著袖中的手捻了捻。

尹延君眉眼淡漠,唇角牽了牽,“陛下,尹某有尹某的規矩,從不破例。”

金氏皇帝啞然,默了默,偏頭看他。

“連朕的面子都不行?”

“不是不賣陛下面子,實是今日為陛下施完針,我便愈啟程返回清麗,故此,尹某怕是與這位宗親千金並無緣分。”

二皇子滿眼詫異,“宗主要走了?”

尹延君面無波瀾,視線落在手下銀針上。

“陛下舊疾已得以壓制,尹某也是時候回去了。”

二皇子唇瓣動了動,欲言又止,看向龍榻上的金氏皇帝。

金氏皇帝也是難掩意外,“怎的這麼突然?好歹要等朕為宗主擺宴送行。”

“昨日收到家書,家中有些事需得趕回去處理,陛下日理萬機,擺宴便不必了,總歸日後尹某還是會來,下次吧。”

“尹宗主不能多逗留兩三日?那...”

“實在事情緊急,何況陛下也已用不到我,至於那位宗親,尹某歸心似箭,實在無法再多耽擱,陛下與其讓尹某去賣這份人情,何不將先前尹某留給陛下的解毒良藥親自賜予對方?想來陛下此舉更能體現龍恩浩蕩,寬仁愛民,令眾皇室宗親銘陛下恩德與龍威。”

金氏皇帝頓了頓,正欲再說什麼,腦中卻已經還是昏沉,轉瞬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金氏二皇子見狀,深黑瞳眸微閃,緩緩斂目緘默。

這尹延君,可太難拉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