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呂牧第二次確確實實感受到了死亡。

不同於第一次的渾渾噩噩,這次更直觀,更有衝擊力。

尤其是,這群工廠的員工臉上麻木的神情,灰白色的衣服,以及慘白的臉。

都深深的定格在呂牧那還未消散的視網膜中。

一張輕飄飄的符紙能蘊含多大的力量?

放在前世,呂牧會嗤之以鼻,現在他卻無比的震驚。

就是這一張四四方方變黑的符紙,從口袋裡散發出微弱的淡黃色光芒,擋住了爆炸的餘波。

掛著風鈴的門,也在此時開了。

顧念陰著臉從內走出,瞥了眼是呂牧,長嘆一口氣。

“怎麼是你?”

“浪費了我的一枚陣法。”

“準備了三個月,就讓你……破壞了,早說讓你把她的破符紙扔了, 非要帶在身上。”

“該死!你真該死!”

呂牧有些尷尬,他不知道是因為帶著的符紙所引發的爆炸。

想到此行來的目的,稍微定了定心神,朝著顧念進的辦公室走去。

一進屋,就看見顧念單手託著腮,另一隻手在桌上百無聊賴的轉著圓珠筆。

視線直直的盯在窗外,呂牧順著視線望去,是三號車間的正門。

“想通了?去幫我先破壞劉文霞的根基陣法?”

“還是說,想要當說客,讓我出賣下自已,在出賣下我爸的工廠。”

“然後做一個,在你們口中道德模範標杆,無敵的聖母婊?”

“就像是,所有工廠的人都死是事實,拋開事實不談,劉文霞也很可憐?”

顧念轉過頭,冷冷的盯著呂牧,視線中有玩味,有審視,唯獨不見了當初的欣喜。

這才是本來的顧念吧?

一切都擺在明面上。

一時間,呂牧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本來想著透過自已“中間人”身份的重要性,進行合縱連橫,在這片充滿危機的地方闖出一條生路。

可顧念直來直去的性子,說出的話,卻把呂牧堵得死死的。

沒有錯,顧念說的對,立場不同,憑什麼要求別人大度。

呂牧自已也明白,如果放在他身上,也會這樣做的。

可現在,那該死的求生欲,又不得不去算計,哪怕覺得對方無辜,是對的。

也要為了自已能活,拼盡全力當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

長舒一口氣,雙手撐在桌子上,眼裡變得有些沒光。

顧念身上有一種魔力,也許是她的直率,有什麼說什麼。

反倒是讓呂牧也想說實話,促使呂牧第一句就落了下風。

“我只想活著,如果我能活著,不在乎你們誰贏誰輸。”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螞蟻,在你們這群飛天遁地的神人中,只是一個小小的螞蟻。”

“就像你說的,咱們都自私,所以啊,如果這場仗必須打。”

“我真希望你們三個都死了,呵呵,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暫時你又不殺我。”

“殺了我,你一點勝算都沒有。”

顧念神情頓時萎縮了下去,她趴在桌子上用力的揮舞著手臂。

坐著孩子一樣的舉動,許久,抬起了頭,眼裡竟然湧現出了淚水。

“呂牧,你跟我很像,剛剛你說話的神態,樣子,以及自信,像極了十年前的我。”

“我現在有些害怕,你真成了我。”

呂牧仔細的聽著顧念說的,心中開始分析,可這種模稜兩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語。

分析來分析去,也沒什麼大用。

只能被動的點點頭,嘗試著安慰:“我懂你,你也應該懂我。”

“怎麼樣我們這群‘外來者’才能活著出去?”

這就算是攤牌了,上次顧念用‘外來者’拉呂牧的共情,現在呂牧用‘外來者’打顧念的直率。

兩人的目的,不一樣,卻驚人的相似。

在時間的流逝下,角色竟然悄然轉換。

又是誰曾趾高氣揚的滿臉自信,在歲月的流逝下漸漸磨滅了稜角。

又是誰,小心翼翼的求生,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

“殺了我%…就能過。”

靠!

呂牧嚇了一跳,身子朝後退了幾步,撞在牆上。

剛剛還眼裡掛著淚光的顧念,突然間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

笑得時候,還輕聲的說了句:“殺了我就能過”。

誰聽著都有些毛骨悚然。

“哈哈,嚇著了吧,逗你呢,就這膽子,我很懷疑你在工廠能活著,是運氣。”

呂牧也跟著笑了笑,緩解了下尷尬:

“確實是運氣,啥也沒幹,就苟到了決賽圈。”

“可惜啊,兜兜轉轉這麼久,都不知道過關的條件。”

顧念笑得有些意味深長,當然這是在呂牧腦海中瞎想的。

“你來的時候,應該已經知道了,有過提示。”

提示?

呂牧絞盡腦汁想剛到時候所獲得的資訊點。

好像沒有提示怎麼通關吧,就一句話:唯一任務,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我現在不算是活下來了?”

呂牧緩過神的時候,顧念已經換了姿勢,兩條修長的腿交叉,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完全不顧及旁邊還有個男人,一片雪白暴露在呂牧的眼中。

雙臂張開,看上去很是放鬆。

而這種放鬆的狀態,卻又顯得是那麼突兀。

“才活了幾天啊?就覺得自已活下來了?”

“呂牧,你真的跟我以前很像,可惜啊,我活下來了……”

顧念的話,又讓呂牧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好像在哪聽過。

“可惜啊,我活下來了?”

想不通,不過難得遇到顧念這樣的對手……

呂牧隨意的拉了把椅子,學著顧念的樣子,躺在了上面。

閉上眼,將身子全部放鬆,腦海裡什麼都不想。

什麼活著?

死了?

通關,在這一瞬間,全部都被拋之腦後。

現在……不就是在活著嗎?

今天,呂牧才真正的感受到活著的滋味,身子的放鬆,細胞的跳躍。

還有微微吹進來的晚風,以及顧念在那自顧自說的話:

“其實,我很理解你們這群‘外來者’所做的小動作。”

“還是那句話,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吞噬著你,不信,你睜開眼睛看看。”

呂牧睜開眼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