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陰曼站立一旁,身高不夠的她仰頭恰好能看到將閭眼中的冷漠與寧靜,那一眼看去,便讓人心底寒意頓起。
這位是自已的三哥嗎?贏陰曼心頭畏懼,低下頭不願再去看。
就連第二世胡亥也被這場景嚇得不輕,戰戰兢兢在原地哆嗦著。
他的墮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嬴政對他的縱容。
在第二世胡亥看來,李斯之前那位教師,正是因自已肆無忌憚而慘遭毒手。
他曾叫身邊的小廝當著面吃屎,這種惡劣的行為無惡不作。
在他的記憶中,除了父皇,所有人心中都該害怕他。
其他王子就算地位稍遜,也會畏懼他的霸道。
但是,今日,他第一次遇到了絕不敢觸怒的人,更是一個更為囂張的傢伙。
“砰砰!”王賁跳到趙高臉上,凶神惡煞地攻擊他。
作為軍隊大將,儘管趙高權傾羅網,但本質上他不過是個凡人。
面對毫無忌憚的王賁,趙高的下場悽慘無比。
“夠了,別打了,會弄傷我的。
”其他人或許不敢,但在王翦面前可無法當作沒看見,他的兒子要做出這般過分的事情。
王翦強裝鎮定,卻擔憂兒子會傷害秦王親近的人,於是鼓足勇氣出言:“王賁,夠了。
”走上前,將王賁拉開,免他鑄成大錯。
這裡是皇宮重地,宮殿之外是熙攘大道,他們這樣行事就是在向秦政公開挑釁。
“若下次見到陰曼跋扈無禮,我定然會第一個動手懲罰你。
”將閭留給胡二世警告後,旋即徑直離去。
看著王室子弟離去的背影,贏陰曼滿心崇敬。
年幼如她,對這般強者的敬畏猶如景仰。
出了王宮,將閭直赴府邸,偌大的咸陽城繁華喧鬧,他幾步走出宮外,即可見到府邸大門在眼前。
甫進樓閣,一位紫發少女早已等在此處,守候著他歸來。
“有進展嗎?”將閭沒有感到意外。
刑堂官少司命遞給他一張紙條:“昌平君似乎有異狀。
”
“昌平君?”
目光一閃,將在廷中,昌平君無疑是文臣中的領軍人物,即使是如日中天的李斯也不敵分毫。
他居然會牽涉麻煩?
將閭察覺到了一些朝廷內部的衰落跡象。
這大概是由於秦王政過於寬容。
“對於行刺事件,你們鬼谷子那裡有什麼新的線索嗎?”將閭發問。
少司命緩緩點頭,遞過另一張紙條:“古博浪沙與‘青龍計劃’關聯頗深。
”
將閭從容燒茶。
初次聽說“青龍計劃”,聽名字就透出不祥之意。
她又繼續寫下:“幾乎所有的‘青龍計劃’成員都是反秦的。
他們謀劃反秦並非一日之舉,精心佈下層層機關,並且制定精細詳盡的策略,目的是顛覆龐大的秦朝帝國。
而昌平君顯然與之有所瓜葛,但我們並未稟報秦王陛下。
”
將閭神情冷靜,手指輕輕敲擊桌面良久無語。
秦王政的仁慈似乎太過了。
人們往往執迷不悟,不願悔改。
昌平君對於嬴政來說,是左右臂膀的支柱,甚至是心中的首要倚重,連趙高等人都及不上他的地位。
他在輔佐王權和一系列關鍵行動中起了關鍵作用,而且還是秦王的大舅子,要剷除他絕非易事。
“有意思,深入調查,一次解決。
”將閭霍然起身。
行事不能操之過急,得一步步慢慢來。
先誘使對手自投羅網。
殺戮少量目標不足以撼動大局。
將閭若決心下手,那將是大動作。
即便是在秦國國內,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再次上演齊國臨淄十日 。
對他而言,武力是處理問題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殺掉對手,則一切矛盾隨之消失。
這個時代便是如此。
隨著少司命的離去,陰陽家派她過來更多是為了傳達資訊。
目前看起來,陰陽家確實暫時屈服於朝廷。
然而,這一點只是表面現象,將閭清楚得很,他們的心腹之患並未消除。
“跳支舞給我看好嗎?”
片刻後,雪女在帳後款款走出,優雅起舞。
無論是第幾次欣賞,她的舞姿都一如既往地美輪美奐。
她彷彿是樓上飄逸的仙子,令人心神搖曳。
表面上,將閭的眼神淡漠,實則對她輕舞飛揚的畫面十分欣賞。
這也可能是他屈指可數的樂趣之一,讓他感覺自已和凡塵中人並無二致。
府邸遠遠角落裡,一道人影悄然匿伏,雙眸悄悄盯著樓閣上的景象,痴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秘密期待。
突然一聲響破天際的破空之音!緊接著是銳器穿透空氣的疾快之聲刺入人影的肩膀。
“好幾回了,真是個有意思的監視物件?”他心中暗自思量。
幾分鐘過後,將閭那觀看舞蹈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原地。
寒冷卻犀利的目光迅速掃視四周。
可惜,在他面前只有一條通往繁華街市的繁忙道路。
而地面上斑駁的血漬以及遺棄的一隻筷子提醒了他的存在。
在幾百米之外,將閭僅憑一支筷子就使那名刺客重傷。
自從搬師回援秦國以來,那股時斷時續的監控眼神讓他始終困擾,但在夜裡難尋蹤影。
這一次卻在白日得見端倪,他不禁驚訝眼前這位刺客的不俗能力。
十四
“難道是羅網的人?”將閭低聲自言。
但他也沒料到,這個人是一個痴情種,痴迷於雪女且頗有些才情的那種。
轉身之際,將閭離去。
在幾個拐角處,高漸離大口喘氣地癱倒在了地上。
他的表情顯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沒錯,他高漸離確實整日守候在此。
而將閭離開王宮,並未回家,而是奔赴了守衛軍營。
實際上,秦代在京都設有二十萬駐軍,而在秦國也有類似的規模。
不過秦軍中的常備兵並不多,大約只有三萬餘人,主要擔負保護咸陽城的重任。
身為武安君,保衛國都也是將閭的職責所在。
他對屬下說道:“末將章邯拜見大人。
”章邯行禮致敬。
將閭點點頭:“哦,章邯,我知道這個人。
”當然不會感到陌生,章邯曾是一位著名的秦將,甚至在其國運將衰之際,是他領導軍隊贏得了一場關鍵勝利,使得秦國苟延殘喘。
只是讓人嘆息的是,他最後竟慘遭家僕謀害。
這位將軍,命運淒涼。
“二世胡亥。
”內心深處,將閭燃起一股火焰,他在秦國親手或間接終結了許多將領的生命。
單純的殺掉他們,實在過於便宜。
“公子,我很看好你。
”說著,將閭搭上了章邯的肩膀。
這一幕瞬間觸動人心。
面對如此近乎神話般的人物,章邯激動不已。
兩場傳奇戰功決定了秦國的地位,世人儘管質疑秦三公子殘酷無情,但在秦軍內部,他們深知章邯的作用——他為制約齊、燕叛逆勢力,已導致秦軍數千傷亡。
軍隊裡的將士喜歡庇護自已人。
“最近咸陽可能不太平靜,按我說的做。
”將閭從容下令。
咸陽的確動盪,甚至昌平君也被牽扯到了這次 事件中。
無論身份多麼高貴,主和派領袖亦或是扶蘇的舅舅,只要與已不利,都將閭都不會有所留情。
他意圖斬草除根,長遠規劃。
接下來他計劃著手對皇宮以及官場進行一場大掃蕩,扶蘇推薦上去的人同樣不能姑息。
看著章邯,他察覺到後者多慮了,並解釋道:“別多想,有刺客混進來,還有燕齊兩國的叛軍。
”言畢,章邯如釋重負。
將閭意味深長地看著章邯,隨後悄然離開。
章邯趕緊換下軍裝,悄悄溜出軍營,直接奔向王宮。
營門外,烏黑的背影緩慢而出,目送章邯遠去。
“似乎父親也隱藏很深啊。
”將閭淡淡地自語。
秦王宮,贏政正烤火聆聽章邯的彙報。
不久後,他深眉緊鎖。
“那個年輕人究竟有什麼圖謀?”他嘴邊輕扯,心有憂慮。
篡位?這是贏政從未考慮過的。
況且,將閭根本沒有這樣做的動機。
於是,他輕敲桌面,“這個年輕人想要發洩?”喃喃出聲。
此時,室外傳來通報:“報告大王,武安君帶領大軍出京了,要去往何處不明。
”聽到這話,贏政神色微變地站起。
“他這是去做什麼?”
十五章
\"好像……說的是要去農戶家裡,據說那些農戶在齊國有點過分囂張。
\"來人報告說。
\"呵呵!\"
頃刻間,秦王政的臉龐綻放出複雜之色。
\"世人常說我暴虐,我秦國號稱暴秦,我自已亦這麼認同,但現在,我才真正明白為何麗兒屢屢指責我太過慈悲善良了。
\"
他仰首深深嘆氣。
半輩子的統治者首次感到神聖的光照耀著他,儘管那神聖的光輝似乎並不屬於他這個鐵腕 ,而是一個稚嫩的小殺神。
\"不必理會此事了。
\"他揮手拒絕。
處理不了這小小殺星,秦王政緊鎖著眉心,內心頭痛。
這個小鬼頭每日的作為幾乎無非惹事鬥勇,讓人為之撓破頭!
農戶家族在整個百家體系里人數眾多,如果真讓情況鬧僵了,後果可真難以控制。
再加上函谷關外的咸陽城,究竟將閭在想些什麼?抑或是發現了某些線索?
他的思緒更混亂。
\"對了,麗兒現在已十六歲了吧,尚未婚配吧?\"他像是恍然想起。
看來是忘記了給將麗兒挑選夫婿,她一直都在宮中陪伴自已長大,恐怕對外界的事務有所疏忽了。
該考慮何家的千金呢?
對了,昌平君的那個女兒長得不錯,或許可以作為調和扶蘇與將麗關係的好手段。
他自嘲自已這個決定,不失巧妙。
……
“三哥。
”
剛剛出宮,穿越一座高山之際,一名小女孩驀然閃出,是贏陰曼。
將閭勒馬定住,看著她問:“你怎麼忽然來了?”
\"三哥,你要出去作戰,帶我去吧,好不好?\"贏陰曼懇求道,眼中閃爍純真的光芒。
\"你要送命嗎?不怕嗎?\"將閭有些驚訝地問。
在眾多孩子裡,大概也只有她和他能算熟絡,從小她就喜歡來找自已。
隨後雖然偶有相遇,但多年未見,最近的接觸卻都是在秦宮。
\"不怕。
\"贏陰曼咬了咬紅潤的嘴唇,露出兩排小小的虎牙。
那一雙眸子清澈如湖水,純真的笑靨引得後邊護送軍隊也發出爽朗的笑聲。
\"好吧,如果你不怕,就隨我一道,找個馬車帶你也無妨。
\"將閭輕輕揮手,這一次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教訓農家一番。
天下雖大,農家分堂分佈極廣,在消滅它們的同時還得考慮到國際影響,如今不宜全然剿除。
因此,他的目標選擇了緊挨著鹹陽城的那個核心基地。
那個基地,正是烈火堂駐紮的地方。
農家集結數千兵馬。
訊息傳開,震驚全世界。
儘管將閭此次主要攻擊物件是農家烈火堂,但此舉引來鄰國猜疑。
因為烈火堂駐紮於秦國南境,於是連遠在南方的楚國也不由緊張備戰,彷彿敵人隨時可能侵襲昭陵及上蔡地區。
這訊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動整個楚國上下。
甚至秦國也被這一訊息推到了風浪最中心。
才剛剛結束了兩個月的休養生息,此刻卻又聞風而動,準備再起刀劍。
滿朝文武頓時陷入一片瘋狂。
昌平君連夜趕到秦宮,背後跟隨一大群文官武將在等著答案。
無奈之下,王命緊急召叢集臣開議。
\"眾位莫須擔心,這只是一個尋常巡狩活動而已。
\"秦王政竭力解釋道,但言語裡仍難以消解眾人的疑慮。
\"二十萬的大軍怎能視若無睹,我們還是得多防備一些,以防萬一呀。
\"昌平君語氣裡帶著無可奈何。
\"即便是一萬士兵也起不了太大效果,不必過多恐慌。
\"秦王政繼續安撫。
事實上,即使集結兵力也只是想挫其銳氣,農家幾大門派的根被砍了就好,讓他國知曉些利害罷了。
如此而已。
在內心,他是這般盤算。
而農人家的人,做夢都未曾想到,就因錢諾寥寥數語,便給整個農家帶來了覆滅的劫難。
當上萬大軍如猛獸撲噬,在深夜包圍了烈火堂總部時,
農家瞬間陷入風雨飄搖。
“秦公子,我農家歷來自決事務,忽然你率大軍攻打我堂口,不怕天下人唾罵麼?”一位身形從農家烈火堂駐地大門中走出,面沉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