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沈墨生家,林道夕和木星匆匆向順天府衙門走去。

一路上聽著案情被傳得越來越離譜,甚至有傳言張子言和陳鵬兩人為了爭奪美人大打出手,一時打紅了眼,誤殺了詩情姑娘。

那陳鵬風評素來不好,這次的案情又給他的好色之名添了一把邪火。

京中安寧太久,突然出現人命案,還涉及官宦子弟,人們皆是看熱鬧的心態。

到了順天府衙,提到張子言的名字,衙役自然是不能讓林道夕隨便進去探望,他只好說出自已宰相之子的名頭,來探望同窗好友。

衙役不敢再攔,只能帶林道夕進去,木星被留在了外面。

牢房陰暗潮溼,剛一進去林道夕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衙役看到,忍不住出言提醒“這裡就不是公子該來的地方,案情還未查清,公子不宜久留,見了就回吧。”

見衙役也是好心,林道夕點點頭,客氣道謝。

衙役見他貴為宰相之子還這麼客氣有禮,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好感。

這牢房幽暗,衙役怕他看不清腳下,便一路引著,直到最裡面的一間,林道夕看到了裡面關著的張子言和陳鵬。

關了還不到一天,兩人看上去就落魄滄桑了不少,也許還帶著宿醉未醒。

“公子儘快,我在外面候著。”衙役提醒完,便離開了。

“林兄?”張子言驚呼,趕緊起身,走到林道夕對面,隔著牢門看著他,眼中滿是感激“真想不到,我自詡朋友眾多,卻沒想到出了事第一個來看我的竟然是林兄!你我不曾飲酒作樂,不曾徹夜歡歌,可我身陷囫圇,你卻是唯一記掛著我的,這份情,我必感懷在心。”

“林兄,林兄,你是來救我們的嗎?”一旁的陳鵬看到來人是林道夕,急忙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

張子言雖沒有再說什麼,但是看向林道夕的眼神也滿懷期冀。

林道夕忍不住轉了下臉,避過他們滿懷期待的視線,說救還太早,“還是先告訴我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吧,如果想讓我幫你們,請務必如實相告。”

張子言和陳鵬二人眼中現出光亮,如果宰相之子肯幫他們,那他們一定很快就能出去了。

“昨夜…”張子言回憶道“天藝樓請來詩情姑娘獻藝,我趁此機會想要宴請書院同窗,為免閒人打擾,特意提前定了雅間,後來喝到興起,還把詩情姑娘請到雅間為我們單獨彈奏,後來至夜深,人們陸續回家,只有我和陸兄留了下來,與那詩情把酒言歡,再後來許是喝多了,我就失去了意識,再後來,就是被人喊醒,出了人命。”

“對對對,我也是如此,喝暈了過去,再醒來,身邊就躺了個死人,莫名就被帶到了這裡,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陳鵬一臉委屈。

“那她如何死的,你們不知道?”林道夕問。

兩人搖頭,“真的不知,昨夜我們還一起飲酒,後來發生什麼就不知道了。”張子言言辭懇切,不像作假。

見問不出什麼,林道夕也就作罷,想著還是要先回去和父親說一下沈墨生的話,於是對張陳二人道“依我朝律法,凡殺人案,一月內必查清兇手,告慰亡靈,二位仁兄先不要著急,想必用不了多久,順天府就能緝拿兇手,還二位清白。”

“但願如此。”張子言無奈苦笑道。

“林兄,林兄,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求求你父親,有你父親進言,再加上我父親和張兄的父親,朝廷一定會放我們出來的,這小小的順天府豈能關住我們?”陳鵬見林道夕要走,急切道。

“陳兄,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何況你我?你不要為難林兄了。”還不等林道夕說什麼,張子言先打斷了陳鵬,“林兄不必為難,方便的話替我給家中帶個話,我在這裡一切都好,讓他們不要擔心,待查清真相,我們自然會安然歸家。”

林道夕點點頭,對張子言作揖告別,心中對他好感更甚,真如沈墨生所言,此乃通達磊落之人。

走出牢房,謝過衙役,林道夕帶著木星往府中走去。

剛一進府,聽說林相已經回來了,林道夕顧不得更換衣服,就直接朝父親書房走去。

“你去了順天府?”林道夕還未開口,林相直接問道。

林道夕點點頭,他自然知道父親在京中有眼線,卻不知道這訊息,傳的竟然這麼快。

“我本不欲你參與此事,你昨日沒去天藝樓飲酒,為父本鬆了一口氣,你怎麼還自已往上送。”林志宏恨鐵不成鋼道。

“兒子只是想替父分憂。”林道夕道

“我知你是好孩子,但是這件事,為父尚且覺得難辦,你又有什麼辦法?”林志宏無奈道。

“父親,您可以舉薦白身來協助查案。”林道夕直接說出結論。

林志宏聽了一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關節,臉上浮現喜色“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這樣一來,又不會拂了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的面子,也不用直接插手案件,好啊。”

“可是,舉薦誰呢?”林志宏陷入沉思,總不能舉薦自家兒子吧。

“父親,我有一人選。”林道夕說道“我有一同窗,名喚沈墨生,實不相瞞,這個主意就是他給我出的,他自稱是包公的徒弟,父親可舉薦他。”

“包公?”林志宏驚訝道,如果說是別人,他可能會懷疑這人利用自已的兒子,目的不純,但是如果這人真是包公徒弟,自是另當別論。

“他在何處?說是包公徒弟,有何憑證?”林志宏語氣激動道。

林道夕沒想到父親的反應這麼大,拿出玉佩遞了過去,“他說把這個給您,您就明白了。”

林志宏接過玉佩,眼眶竟然微微發熱,“快,快派人請他過來。”

林道夕看父親的神情,趕緊派木星去請人,實際上他已經做好了木星請不來自已再去一趟的準備,卻沒想到不多時,木星就把人帶了回來。

“老爺,沈公子來了。”木星引著沈墨生來到林志宏面前。

沈墨生依舊是一襲粗布長衫,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的站在林志宏面前。

林志宏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青年,雖然周身氣質略帶陰沉,但容貌俊朗,清俊如玉,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只一眼彷彿就能窺見人心。

他原本以為自已的兒子已是人中龍鳳,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也不遑多讓,他心中已對他是包公徒弟的事信了幾分。

“你說你是包公徒弟,可有證據?”林志宏問道,僅憑一枚玉佩,自是不夠,玉佩是死物,也許是撿的,甚至,可能是偷的,不過他是不信有這樣的眼睛的年輕人會去偷東西。

“那玉佩想必林兄已經給您,師父說那是在幽州時,您贈於他的,並承諾日後如有需要可拿這枚玉佩尋您,有求必應,我和師父分別時,他又將那枚玉佩轉贈給我”沈墨生平靜道。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尋我?”林志宏問道,剛才他已經聽林道夕說過他生活清貧,此前從未對任何人提過包公徒弟的身份。

“因為沒有需要。”沈墨生一臉淡然。

林志宏聞言不禁一愣,若換了別人,一定早早尋來,巴不得攀附於相府。

知曉幽州往事,且有玉佩為證,又如此淡泊名利,看來是真的。

“包公…可有交待你什麼?”林志宏期待的看著沈墨生。

“師父叮囑,若是見到您,便告訴您當年之事無須掛懷,他知您是好官,走到高位是天下百姓之福。”

“包公…他近來可好?”林志宏眼眶發熱,聲音發顫的問道。

“我與師父分別後,他便四處雲遊,想來應該安好。”沈墨生誠實答道,他也許久沒有師父的訊息了。

“你是哪裡人士?”林志宏問道。

“幽州瀘縣青村人士”沈墨生答道。

林志宏一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說怎麼包公突然收徒,“那…你…家人可好?”

“幽州瀘縣青村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全部在那場大火中遇難,您是知道的,我當日正巧去臨村玩耍,才逃過一劫。”沈墨生平靜的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林道夕聽到這裡也是一愣,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林志宏一時臉色大變。

“師父說了,當時之事並不怪您,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您既已盡力,便無須自責。”

“可那是一百多條人命啊…”林志宏眼中有淚光閃爍,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揹負了那麼多。

當時他任幽州刺史,包公任幽州司馬,為他查清了許多奇案要案,屢建奇功,他本來要上奏朝廷為包公請功,卻在查一次貢品劫案中,發現瀘縣青村藏了不該藏的秘密。

他和包公正欲上報,卻突然收到青村起火的訊息,等他們帶人趕去,那原本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村落已被燒了個乾淨,全村一百三十七口,無一倖免。包公因此事備受打擊,儘管林志宏再三挽留,他還是決定辭官,反而是林志宏,不知是不是因此事要封口,連升幾級加官進祿,又因他為官有道,最終坐上了宰相之位。

原來,不是一百三十七,是一百三十八,那個孩子,是唯一的活口。

林志宏看向沈墨生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憐惜“你且在我這裡住下,天藝樓的案子我會同陛下舉薦你。”

“多謝林相,住就不必了,我現在的住所很好,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沈墨生客氣回絕。

林志宏看他好感更甚,還要說什麼,突然小廝來報,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同時來訪。

林志宏點點頭,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他對沈墨生道“那你暫時先待在這裡,我這就去進宮面聖,大概傍晚回來就有訊息。”

沈墨生點頭,施了一禮。

林志宏對林道夕道“你務必招待好客人。”見林道夕點頭應下,他才離去。

林相離開後,書房只剩下了林道夕和沈墨生兩個人,氣氛又陷入了奇妙的尷尬。

“你去見了張子言了?”沈墨生率先打破沉默。

“對”林道夕開心於找到話題,趕緊把今天張子言和陳鵬說的和沈墨生轉述了一遍。

沈墨生聽完,搖搖頭道“還得去現場看一下,現下師出無名,等林相回來吧。”

林道夕點頭表示簡直不能更同意,爹你快回來吧,他真的不知道該和沈墨生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