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高揚,仰天長嘶。

看到面前突然竄出來的這個人,葛中離輕掣韁繩,將馬及時拉住。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可是他知道,敢攔住他們去路的人,一定是飲風閣的人。

拾兒在前直直地盯著他,任憑馬蹄捲起的沙塵吹打撲面,巋然不動。

“這裡,已經走到頭了。”

拾兒抬著頭看著馬上的人,橫出一條手臂以身相攔。

“可是前面還有路。”

葛中離順著她的身影往前望去,那裡是一片密不透風的銀杏林。

林子中,若隱若現著一群亭臺樓閣,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這條路,不是你能走的。”

再往前,就到了飲風閣,對於拾兒而言,是萬不能放任他們過去的。

“天下路天下人走,怎麼你能走,他能走,我卻不能走?”

面對主人家這樣的逐客令,尋常人都應該已聽出不歡迎之意,更不會再多做辯解。

只是葛中離不同,他並沒有生氣,而是依舊平心靜氣地在講著道理。

“如果不是閣中人,就只有一種人能走。”拾兒抬頭盯著他,眼中已經泛起一層決絕的殺意。

葛中離聞言依舊面露謙和,微側過頭仔細打量了拾兒兩眼,身後執槍的手卻並沒有看見凸起的青筋,只是若有所思地自問自答道,“死人才能走?姑娘,你小小年紀,戾氣太重了。這樣,可不好。”

這話,本不該由他說的。

可是他也是懂規矩的人,這些年來渝州與江都是怎樣一種存在,他比拾兒知道的更多。

他帶著這麼多人,不請自來,本就是不合這規矩的。

如果主人放言只有死人才能進去,那也無可厚非。

只是,他此番非去不可。

見到葛中離並沒有退讓之意,拾兒身形一閃,從他面前消失,一躍而上又突然在他頭頂上方不足一丈處出現。

她的手中,握著的是兩把近乎成圓的鉤月彎刀。

雙刀交錯,撲朔迷離,重重刀影像是拍打著翅膀的蝴蝶,令人有些眼花繚亂。

她在空中,徑直俯衝而下。

手中的雙刀變幻萬千,忽而又急如一道閃電,直衝葛中離的面門劈去。

精鐵與精鐵碰撞的聲音,宛如滄瀾一嘯,地動山搖。

這一杆追魂槍周身精鐵混金,少說也得八十餘斤,只是葛中離單憑一隻右手持槍,便錯位直穿而過擋住了那鉤月雙刀。

手中槍桿略微一甩,便重重地砸在了拾兒的身上,將她掃出三丈有餘。

他用的是槍桿,不是槍頭。

葛中離見此狀,眉頭輕擰了一下,疑惑著,她居然不躲開。

以這姑娘方才的出手速度便可知曉,她的身法輕盈靈動,以速捷見長,如果她想躲,就一定能避得開。

只是,她把全身的氣力都押注在了雙手之中,這是拼命的招式。

她以為,她已經足以與追魂槍的力道相持。

這樣的打法,已經不單單是為了阻攔他,而是,想殺他。

以至於,她根本就不惜自己這條命。

一刀未落,一刀又至。

拾兒拄刀撐地,又迅如閃電回身一旋,雙刀交扣,化作一個巨大的十字鏢,空中盤旋著朝葛中離胯下的馬飛去。

槍桿入地,嵌土半寸,濺起三尺餘灰。

又是那精鐵碰撞的聲音,鉤月彎刀盤旋著與追魂槍相接,又彈了回去。

葛中離翻身下馬,隻手拔出了沒入地中的長槍,只在一劈與一挑之間,身前之處已被掃起了一個石坑。

亂石皆碎,風中飄動。

他這勢如山洪的千鈞之力,若是砸在了拾兒的身上,單憑她使出十分的氣力也是萬萬接不下一招的。

然而,他僅僅砍了地上的塵土,卻沒砍人。

他這一擊,只是為了告訴她,憑她之力,掙扎無益,還是早些讓路的好。

後面的人,八個崑崙奴面具,絲毫沒有出手之意。

因為葛中離出手時,已經輪不到他們去出手。

駕著馬車的姑娘也一動不動,她對眼前的人,沒有興趣。

葛中離以為告訴了她實力懸殊,她就會收手然後退去,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送到他眼前來的,除了又是那把鉤月雙刀,還有一雙利爪。

就見拾兒身影閃爍,十根手指上俱戴著薄如蟬翼的骨片,吹毛立斷,削鐵如泥。

手指間,隱隱有幾根白絲纏繞。

她的十指靈活,走法詭異,像是操控著牽絲戲一般,一邊舞動著鉤月雙刀穿梭而過,一邊以手中的骨片步步逼退,輕巧地躲閃著長槍揮動的方位。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葛中離手中一丈三尺長的追魂槍雖然氣勢如虹可橫掃千軍,但卻無暇應對這近乎身前的麻煩。

他只是一味地躲著,並沒有回手。

他來此,也並不是為了打傷一個小姑娘的。

骨爪自他頸前一分處橫劃而過,看得出來,這女人半點沒有留手的意思。

但凡能殺了他,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不得不承認,她殺人的招式,的確不怎麼好看,可但凡能夠殺人的招式,也一定是有用的好招式。

長槍回倒,葛中離突然換成雙手執槍,猛地向後一搓,又往前一提。

槍柄無尖的那一端突然推出,戳點到她的左肩處,就見她灰色衣服上多了一個土色的印記,追魂槍的印記。

“姑娘,你尚不知我來此何意,就貿然出手,我已經讓了你百餘招,你若再糾纏不清,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葛中離收槍負於身後,看著被方才他只出了三分力的槍柄震倒在地的拾兒無奈搖了搖頭。

拾兒也清楚得很,他與她交手,不過像是貓捉耗子一樣,充其量鬧著玩罷了。

她想傷他分毫,還差得遠。

只是她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尚在,就不能躲在一旁。

剛才的那一震,已經震散了她所有的氣力,如今,她也再無法出手。

她只是勉強站起身來,橫擋在了牽馬向前的葛中離身前。

“我既知攔你不住,可也要捨身攔上一攔,想過去,就先殺了我。”

葛中離凝視了她許久,並沒有執槍的意思,他只是靜靜看著,流露出一種惋惜的神情。

“你以為,我是來殺人的?”

“難道你不是?”

拾兒的目光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棺材,要說不是,她是萬萬不能信的。

“我不過是來討債的。”

葛中離說著,已經將馬拴在了一旁的樹上,又抬手示意那幾個崑崙奴面具將馬車也拴好,徒手將棺材抬了下來。

“既然是命債,那討債與殺人,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