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詩雯的心驀地空了一塊。
下一刻，看到這句訊息上方的內容，驚得差點彈起來。
從昨天加了好友後，到現在，她記得，他們應該沒有聯絡過。
可如今，記憶似乎出現了裂痕。
在那條很官方的“我透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的後面，是淡灰色的，不宜察覺，但她還是一眼就注意到的兩條撤回。以及“wy拍了拍我的臉說好可愛”。
最後是凌晨三點，補充的一句晚安。
天吶！！
葉詩雯看著那條拍了拍，尷尬到不知如何回覆。
那是前段時間，配合洛芙換得，洛芙心滿意足的截圖後，她卻忘了改回去，平時也用不到這個。哪想到，再次看到這幾個字，會是這種情況下。
更何況他們還不熟！
她甚至，都沒回復人家的訊息。
那撤回的兩句話，到底講了什麼？！越是看不到，就越是容易好奇。
葉詩雯自行腦補出謝書衡挑著那雙桃花眼，沒那麼正經地拿捏著“妹妹”的腔調，說出可愛這個字眼。
太致命了。
葉詩雯搖搖頭，逼著自己清醒。她果然還是更欣賞正常人。
比如……
手機又震了聲。
對方又發了條訊息。
“有人欺負你了？”
及時把她拉了回來。
“沒有。”
“只有想在正常範圍內找個人。”
想了想，她又謹慎補充，“不涉及法律風險。”
靜了兩秒，葉詩雯頭疼地覺得，對方一定是被她無語到了。
良久，就在她要敲開教授辦公室的門時，又收到了回覆。
“沒關係，我來解決。”
奇怪。
大概人總是扮演著很多面。比如她，網路上是熱血少女，開本PK一次比一次兇狠，可線下卻要更嫻靜冷淡的多、
這人……
私下是個話嘮，這會倒是正經了起來。
葉詩雯快速把昨晚存的幾個網址貼了過去，附帶著半顆星賬號。
她對這方面實在不懂，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補充細節：“這樣可以嗎？我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會不會有點麻煩？”
“不會。”
這次回覆的倒是很快，還不忘安慰她，“我剛好很擅長，別擔心。”
“謝謝。”
……
帶葉詩雯畢設的導師楊瑾是S大藝術學院最年輕的教授，今年不到三十五，時常會把在附近上幼兒園的女兒朵朵帶來。
葉詩雯性子好，從小在小孩和長輩中最吃香，朵朵每次遇到葉詩雯總會黏她一會，一來二往，葉詩雯和楊瑾也熟了起來。比起師生，她們更像是朋友。但葉詩雯始終不忘尊敬師長，雖然熟悉，但從未逾矩。
楊瑾教了葉詩雯兩年，很喜歡這個懂事的小姑娘。但性格使然，雖有欣賞之意，卻從不會偏袒。此番見面，先把葉詩雯的選題一頓批評。
葉詩雯認真記著幾個關鍵點，時不時附和幾句。
倒是朵朵難得嚴肅起來，插著腰護著她的小姐姐，“媽媽你不要批評雯雯姐姐，姐姐會傷心的。”
葉詩雯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楊瑾耐著性子，語氣放軟，“媽媽沒有批評雯雯，就像媽媽希望朵朵不要挑食一樣，是為了朵朵可以營養均衡。現在……”
楊瑾抬頭瞥了眼彎腰蹲在地上哄著女兒的得意門生，眼光柔得一塌糊塗，“媽媽也是希望你的雯雯姐姐，可以在未來，在尋找工作的路上，也能像朵朵一樣營養均衡。”
小姑娘嘟了嘟嘴，覺得自己懂了，“那好吧。姥姥說營養均衡才能變好看，長大後才能嫁給王子。”
小姑娘說著，認真點點頭，回頭抱住葉詩雯，“姐姐，那你就不要委屈了，乖乖聽媽媽的話，姐姐現在已經很好看了，再聽話一點，以後一定能嫁給王子。”
葉詩雯和楊瑾對視一眼，都被朵朵的童言無忌笑到，不過也託小姑娘的福，緊張的氣氛倒是快速平復了下來。
楊瑾找了本畫冊讓朵朵到一邊看，再叮囑葉詩雯時，語氣緩和了幾分，“詩雯，我知道你一直很有想法。你是這批學生裡，最對我脾氣的。”
“說實話，藝術和設計，都是以人為本，以自我思想為中心。按部就班，閉門造車，都不是長久之計。你很聰明，很早就走出了所有初學者，和新手設計師的誤區。你很敢冒險，也很敢挑戰不同，這是你的優點。但是……”
葉詩雯的呼吸緊促了一分。
她知道，重點必然落在了這處但是之後。
“但是，這也是你最大的不足。”
“陽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罷。在當今時代，我們所做的一切，都離不開市場準則，這是個現實問題。除非你從不考慮這些，只需要點燃自己，為愛發電。那麼，即便短時間你無人問津，但很多年後，一但被人發現，便是大器晚成，也會有人把你稱讚為優秀設計師，就像那些偉大畫家一樣，在隕落之後，才被突然銘記。”
長長的一段話。
楊瑾的語氣溫和，讓葉詩雯有一種和母秋蘅親在午後談起未來的感覺。
那時候秋蘅是怎麼說呢？
好像……也是這樣語重心長，誇讚著她的特殊，又暗示，不要總是囿於幻想之中。
是了。
幻想。
小時候痴迷童話，竟相信世上真的有公主，有小美人。
葉詩雯的舅舅秋鄔是個很有童心的浪漫男人，幼時還特意帶她去了小美人魚的故鄉——丹麥。
她從小是家中的小公主，葉景和秋蘅把她教育的極好，秋鄔更是百般寵著自家姐姐的獨女。
如果……
如果那年舅舅沒有離開。
或許她還堅守著童話美夢，像稚嫩的朵朵那般，盼著成年後，有王子身穿聖衣騎著駿馬，為她而來。
可惜，還沒到十歲，夢徹底碎了。
她一直沒有告訴秋蘅，無需擔心，她現在已經融入塵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把自己寄託給別人的菟絲花，她會自由生長，生長出自己的方向。
可現在……
葉詩雯垂下頭，看著被楊瑾勾勾畫畫過的開題報告，堅實的心房還是裂開了一道縫隙。
還是不行嗎？
但行與不行，又是誰來決定的呢。
……
“我只是想試試。”調整好情緒，葉詩雯堅定地開口，“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文創或者後期或者產品設計，都會更有市場，也會有更多機會。原畫無疑是最累也是收穫最少的。可我……”
她語氣輕輕的，容易落淚體質讓她不自覺的感染了自己，鼻尖紅紅的，只能強忍著，“就是很想試試這條不順利的路，去試試看，這條路究竟適不適合我，去試試為什麼那麼難走，為什麼會發展的那麼糟糕。我想，好與不好，大概只有我真的走過了才能明白。”
“是為了，你在玩的那個……遊戲嗎？”楊瑾試探著問。
“是熱愛。”
很簡單的三個字，落下卻擲地有聲。
恍惚間，楊瑾想起三年前那次座談會。
那時才剛剛成年的孩子們，坐在大階梯教室，她剛好路過，聽到院長在尋問他們的目標和理想是什麼。
五花八門的答案裡。那道清淡的女聲最為乾淨利落，直白地命中核心。
院長讓她詳細談談。
那麼纖細的女孩，卻堅定的，在近千人的階梯大教室裡，用最溫和的語氣，與同專業的其他學生，畫出了一條清晰的界線。
“我想要改變國內的遊戲環境。”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楊瑾看著面前乾淨澄澈的瞳孔，突然覺得，似乎……是她錯了。
在虔誠真摯的追夢人面前，談現實，是多麼荒唐的一件事。
趁年輕不逐夢，難道還要等老了嗎？
楊瑾輕嘆。
國內遊戲市場持續低迷，如今唯有攬月一枝獨秀。
可攬月，哪曾給過人機會？
楊瑾思索兩秒，咬咬牙，還是決定要為愛徒豁出去一次。
“我想想辦法，幫你，加入攬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