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陸祁遲跟張書儀助理約定的時間是回國後的第三天。
陸祁遲起了個大早,難得精心捯飭了一下自己。
到的時候是八點四十,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二十分鐘。
陸祁遲坐在透明的休息室的窗邊,往外看是川流不息的柏油路,往裡看,是公司員工忙碌的身影。
九點整。
助理進來跟他說抱歉:“張總的會還沒開完,勞煩您再等會兒。”
陸祁遲微笑頷首,十分有耐心。
九點半。
張書儀還沒出現,助理進來給他續了一次水。
陸祁遲也沒問那個會開沒開完,就坐在那看著窗外。
九點四十五。
助理又進來,一臉歉意:“張總臨時去車間了。”
陸祁遲點頭,禮貌問:“你們張總中午吃飯嗎?”
助理一愣,下意識回:“吃。”
陸祁遲又問:“她一般都在哪吃?”
助理奇怪他問這個幹什麼。
陸祁遲:“中午吃飯的時候聊也可以,幾分鐘就能談完。”
助理愣了一下開口:“一般是公司食堂。”
陸祁遲笑了下,“多謝。”
助理搖頭,走出休息室,轉頭就把這對話告訴張書儀。
張書儀拿起資料夾哼笑一聲。
十一點,張書儀從辦公室出來,身後跟著助理,兩人路過休息室,助理一轉眼,看見他還坐在那,不由得一愣,“張總?”
張書儀腳步停下來,沉吟幾秒,突然露出一抹笑,對著助理說:“小劉,端兩杯咖啡進來。”
說完,調轉腳步推開休息室的門。
陸祁遲抬眼,從容不迫站起身,目光看向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她臉上沒有一絲皺紋,仔細看倒是能看出打針保養的痕跡,但在她這個年紀已然不容易,一身休閒西裝,正經又幹練。
張書儀直接在他面前坐下:“說說吧。”
陸祁遲重新坐下來,把自己車隊的資料遞到他面前,“我知道貴公司是做汽車零件配件起家的,現在涉及較多的是資料庫管理,而這些恰恰是我之後車隊所需要的,我想跟貴公司的工程師還有資料分析師合作,研究一些重要的引數供我們使用。”
張書儀挑眉,她沒想到陸祁遲還真是跟他談生意的。
她隨意翻開面前的書頁看了幾眼,“你想做國內本土車隊?”
陸祁遲點頭:“是。”
張書儀嗤笑:“天真,國內品牌在這方面跟國外根本沒辦法比,宏達跟雅馬哈能當龍頭這麼多年你以為是吃素的?”
“我知道。”陸祁遲說,“我沒打算直接摒棄國外的車,所以才需要跟你們的工程師合作。”
張書儀沉吟不語。
陸祁遲又說了一句:“不交手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差距,難道張總不想看看自己的實力到底在什麼位置嗎?”
到了這一刻,張書儀才真正抬眼看向陸祁遲。
助理進來的時候,張書儀隨手把資料拿給她,“放我辦公室。”
小劉連忙接過來,目光投向陸祁遲,這是……有合作的可能?
張書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還有其他想說的嗎?資料裡第一頁就是你的獲獎經歷,目的未免太過明顯?”
陸祁遲被看穿了,於是實話實說:“想跟您聊聊阮舒的事。”
張書儀瞭然,直接問他:“拿了這麼多獎,開始接代言了嗎?”
陸祁遲搖頭,“還沒有,倒是有人過來找,還沒決定要不要接。”
張書儀點頭,又問:“你認為你的商業價值能維持幾年?換句話說,你認為自己還能拿幾年冠軍?”
陸祁遲無奈一笑:“說實話不知道。”
“有傷病嗎?”
“有。”
張書儀雙腿交疊,指尖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凌厲,“阮舒最大的毛病就是重感情,小的時候養了一隻貓跑丟了,學都不上了,非得要找回來,因為這個還發了高燒。”
陸祁遲沉默不語。
“叮”的一聲,張書儀將咖啡杯放在桌上,冷聲道:“你現在跟我說想跟她在一起,憑什麼?就憑你現在喜歡她?你能喜歡她多久?別跟我扯一輩子,拿未來當賭注的事兒我從來不信。”
“退一萬步說,如果你真能跟她在一起一輩子,你拖著一身傷病,七老八十讓阮舒手把手照顧你嗎?還是讓她親眼看著你先走?”
不知怎的,陸祁遲突然想起來阮舒之前跟他說過的一件事。
她說從小到大的家長會,她父母從來沒有參加過,每回問就是在忙。感冒發燒也不會得到父母的噓寒問暖,久而久之也懶得說了。
“要不是我跟我爸媽長得很像,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她笑著跟他說。
那時他還笑話她傻。
現在仔細想想,這姑娘的生活怎麼會這麼可憐。
忽然,心底密密麻麻開始疼。
他想寵著她,想告訴她婚姻真正的模樣該是怎樣的。
沉默許久,陸祁遲才堪堪扯出一個笑來,嗓音像是被什麼東西磨過,粗糲無比,“您愛過她嗎?”
張書儀冷笑,“她是我女兒,我不愛她愛誰?”
陸祁遲又問:“那您覺著她感受得到您的愛嗎?”
張書儀一愣。
陸祁遲摩挲著手腕上的黑曜石,眼中瀰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高中畢業聚餐,她被班上的男生強吻了,您知道嗎?兩年前,她跟她最好的朋友鬧翻了;在倫敦留學的兩年,她其實一直住在伊斯靈頓,因為睡眠問題吃過一段時間的安眠藥,那兩年她跟一個叫陳釀的中國人關係最好;她在倫敦兩年,沒去過大英博物館,沒時間好好逛一下泰晤士河,每天不是在學習就是找實習單位,最終拿到了央臺外派記者的推薦信。這些事您都知道嗎?”
“您有沒有想過,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願意跟你們分享生活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沉默作為反擊的?聽您說她小時候,明明也會因為一隻貓跟你們鬧脾氣的。”
陸祁遲盯著張書儀,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丟擲來。
他不奢求他們真的能改變什麼,只是單純的替自己的小姑娘委屈。
“我不想說什麼假大空的話,但是阮舒在我這裡,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所有情緒可以無條件往我身上釋放。”
“說實話,我也不信未來,也許阮舒下一秒跟我說分手吧我不喜歡你了,我也認。”
“但只要她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絕對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