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小院之中,彷彿也想小憩片刻。午飯過後,北堂澄川二人便向姜氏告別,準備動身前往楚河縣衙。

雖相識不過短短三日,可姜氏早已被這兩位少年的善良無畏所深深感動,心中充滿感激之情,但由於孩子正在熟睡,北堂澄川便婉言謝絕了姜氏送行的好意。

離開姜家後,他們便跨上馬背,策馬啟程。

二人穿梭山林,風在耳邊呼嘯,北堂澄川突然想起頭天晚上與姜山水在院子中的君子相談。

小孩手裡邊拿著白天下午剛捏好的小泥人,愛不釋手,坐在石凳上滿臉天真無邪的問他從哪裡來,武功是誰教的,能不能教教他,他說想要保護好孃親,再不要受任何人的欺負。

少年一臉認真的回答他,從一座青翠蔥鬱的高山上來,武功是一個白髮老頭教的,但只學了點皮毛,所以就沒什麼能教他的了。

小孩看起來有些失落,桌子底下的小腳丫無意識地搖晃起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抬起頭,真摯地凝望著夜空中閃爍的繁星,彷彿在尋找著什麼。然後,他用稚嫩的嗓音十分認真地向少年問道:“村東頭的教書先生說,人們離開這個世界後,就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默默守護自已的親人。大哥哥,你說是真的嗎?”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且飽含深意的問題,少年顯然有些驚詫,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才好。遲疑片刻,才輕聲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小孩並沒有回答他的反問,仍是望著夜空,小嘴喃喃道:“如果是真的,那顆最亮的一定是我爹爹吧,因為我每天晚上都能看見它。”

北堂澄川從他的呢喃中聽出來幾分難過和失落,同時也很驚詫,這件事姜娘子不是瞞著他的嗎?隨後緩緩試探道:“你爹爹不是投軍去了嗎,聽你孃親說在裡面當大官了呢。怎麼會在天上呢?”

小孩慢慢地將雙手放在凳子後面,撐起身子,繼而抬頭仰望著那顆星星,眼眶卻漸漸紅潤,又故作無事地輕聲說道:“我知道的,爹爹沒了。從我孃親時常半夜起來哭鼻子,我就猜到了,後來有一次,趁孃親不在,我找到了那一封掉了好多好多眼淚在上面的信,那是爹爹寫的字,我認得出來的。孃親掉了那麼多眼淚,肯定好難過,她怕我難過,不告訴我,我就裝作不知道,這樣她就會沒那麼難過了吧。”

他說著說著便抹起不自覺流下的眼淚,稚嫩的聲音和語速也漸漸慢了起來,有些失聲,“可是很多時候,我還是會難過的。”

少年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小孩身邊,讓他可以靠在自已身上,小孩很努力的讓自已不掉眼淚,但還是止不住抽泣。

“大哥哥,你不要告訴我孃親,好不好。”

“好。”

北堂澄川有些動容,抬手溫柔的輕拍小孩後背。

如果人死後真會化作那顆星星,那我願意做那顆最淡的,當親人朋友仰望夜空的時候,才不要想起我。

二人策馬一路疾馳,北堂澄川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那滴眼淚,目光柔和而堅定。隨著村莊漸漸遠去,青山綠水展現在眼前,大自然的美景令人心曠神怡,只是時間緊迫,不便多做停留。

夏侯七閻察覺到他莫名的舉動,卻並未言語。

他們一路狂奔,趕到桑榆鎮時,就遠遠望見鎮東頭的教場之上,一位黑衣半覆甲的精壯青年騎在黝黑戰馬上,似乎正焦急等待著什麼,青年也同時看見了他們二人,催動馬腹就策馬向前。

三人靠近之後,那青年咧嘴一笑,隨即抱拳恭敬道:“點水堂暗探魏十七,見過司命大人,見過小公子。”

夏侯七閻饒有興致道:“沒見過你啊,誰手下的?”

青年一臉得意:“稟大人,小的直屬王司命。”

聞言,夏侯七閻也是兩眼放光,原來是北極司一枝花啊。

北堂澄川看他這副鬼樣子,揚起馬鞭用力抽向他的馬背,嚇得他急忙勒馬大喊:“你幹嘛。”

北堂澄川對點水堂也是略知一二,作為奉天三州第一勢力北極司的情報組織,部下點水堂內部分有三大分堂,分為刺探,主管刺殺;暗探,主事追蹤;細探,主營探查。

堂內的刺探由莫瞞統領訓練,由於不愛講話,這些刺探私底下都稱他為啞巴司命。暗探的統領司命為王卿月,聽說是北極司第一美女,一身追蹤隱匿的本領無人能及;細探的主事統領叫諸葛誠,諸葛百閱的兒子,也是點水堂的堂主,統管著整個情報網。

緊接著夏侯七閻一臉花痴樣,衝那青年著急問道:“那你家司命來了嗎?”

雖說自已被諸葛先生任命為刺探司命已逾一月之久,這點水堂也去過好幾次,卻始終未能一睹王卿月的美貌。傳聞她貌若天仙,傾國傾城,正所謂“春風隨意好,卿月上天飛”,如此佳人,怎能不令人生出無限遐想與嚮往之情?

是真是假,總得見了才知道吧。

北堂澄川看著他,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神情,同時還夾雜著幾分鄙夷之色。他搖了搖頭,嘆息道:“你這傢伙能不能有點正經?”

然而,對方卻絲毫不以為意,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抹不屑一顧的笑容,然後用手指輕輕一揮,似乎在說:“少管我!”那副模樣明顯就是把北堂澄川的話當成耳旁風。

黑衣青年還是咧嘴直笑,“我家大人並未到此,在下是奉北浩公之命,特來等候大人和小公子。”

夏侯七閻隨即收起笑容,白眼直呼道:“真掃興。”

北堂澄川問道:“我三叔,不是說在楚河縣衙見面嗎。”

“回稟小公子,事態緊急,北浩公已經到桑榆鎮了,要與夏侯司命議事,此刻正在府衙內等候。”

能夠讓北堂浩如此上心的事,必定非同尋常。時間緊迫,三人毫不猶豫地驅馬疾馳,如一陣疾風般朝著府衙飛奔而去。

北堂澄川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馬蹄聲響徹街道,引得行人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