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說,那座海底城市,原本就有特級防災設施,能夠抵擋住海水倒灌的重壓?”

說話的是被裴綾緊急喊回來的諾亞副官,在自已的最高長官面前,面對這名曾經與他有過親密關係的女嚮導,他的態度也是冷漠和官方的。

畢竟在所有關係之前,這個女人,目前正是軍方的一級通緝犯,可以就地格殺的程度,哪怕她是稀有的A級嚮導。

菲碧·貝亞特點了點頭:“是,這個計劃是我親自跟進的,雖然啟動的金鑰不在我手上,但對於那座城市的平民出於人道主義關懷,我還是設定了災難達到一定級別就會自動觸發的啟動機制。”

頓了頓,她紅唇上揚,朝諾亞拋了個媚眼:“諾亞指揮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即使謝荔和阮淑梅的精神體同時作用,也未必能夠阻擋整個城市爆炸的餘波,所以,感謝我吧。”

她的話音一落,諾亞和裴綾都沒有再說話,反倒是病床上的老頭子,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低笑:“但事實證明,你的好心似乎並沒有起到作用。”

老頭說話的同時,全息螢幕裡忽然發生了一場鉅變,海水翻湧,燈光驟然熄滅,緊接著所有的畫面竟然相繼斷聯!

這下菲碧·貝亞特也沉默下來了,頓了一下,她轉過頭看向了病床上的老人,目光帶著詫異和一絲輕微的不確定:

“您...為何如此篤定?”

老頭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咳嗽了幾聲,闔上了眼:“諾亞,帶她去梁量子監獄吧。”

因為就在這段對話發生的前兩分鐘,他們收到了來自深海海底的陌生訊號,傳送者是一艘命名為‘風陵渡’的潛艇。

諾亞帶著菲碧·貝亞特離開之後,裴綾看著病床上人,顫抖著捧著他那雙乾枯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

“爺爺,小荔姐姐會沒事的,對嗎?”

聽到這個問題,老頭子緩緩睜開眼,艱難地扯著唇角笑了一下,才一字一頓地道:“綾綾,這座爆炸產生的危害,不亞於...一顆小行星撞上我們的星球。”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沒有辦法向你保證謝荔和她母親的安全,但他們一家的付出和犧牲,將永遠不會有人忘記。”

裴綾頓時不說話了,眼淚忍不住往下掉,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爺爺沒能實現她的所有請求。

所以,她的小荔姐姐,是真的回不來了嗎?

見孫女哭得不能自已,老頭子嘆了口氣,說道:“事情還有一絲轉機。”

實際上他說得有些保守了,畢竟,小白傳回來的訊息,一旦真的實現,那必將是一個巨大的轉機。

.....

狹窄的指揮室內,燈光昏暗,除了幾張全息螢幕在閃爍之外,並沒有其他光線,角落裡,謝荔已經昏迷不醒地被溫遂白抱在懷裡,一動不動,就連胸口的起伏都很微弱。

但即使是這樣,那隻體型巨大幾乎能吞噬海洋的虎鯨,仍然堅挺地蟄伏在海底,只堪堪露出了大半的身形,周身光芒暗淡,岌岌可危,卻始終沒有消散。

而此前與它交纏相依的那個擁有無數根觸手的海怪,以及溫遂白的銀狼,不知何時竟然悄悄消失了。

海中只剩唯一的一頭虎鯨。

溫遂白有些絕望,按照謝荔的囑咐,給老頭子傳訊後,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分鐘,支援卻遲遲未到,而海底爆炸的餘波比預想中還要嚴重無數倍。

他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接下來,就算是他,也不得不認命。

如果結局註定是一場盛大的死亡,那麼他很慶幸,至少在走向終點的道路上,他永遠不會孤獨。

...

從這一剎那開始,時間在這間狹窄指揮室內的流逝,彷彿陷入了停滯,直到一束極其微弱的光芒出現在無人在意的海底礁石堆邊,悄無聲息地被虎鯨龐大的身軀納入其中,而後消失不見。

無人知曉這一瞬發生了什麼變故,但這似乎只是一個開始。

漸漸的,開始有更多的明暗不一的光芒,從四面八方以一個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快地朝著同一個目的地而來。

昏暗的指揮室裡,全息螢幕上出現了星星點點光芒,並且越來越多,逐漸溢滿整個畫面。

察覺到異常,溫遂白終於抬起頭來,然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麼......

那是難以計數的、形狀各異的精神體,它們前赴後繼的從各個方向奔湧而來,然後竄入了虎鯨龐大的身軀裡,順從地被納入,而後消失不見。

就像他和阮淑梅最開始做的那樣。

即使從未見過,也不知那些精神體的主人是什麼人,可他們從聯邦的各個隔離區趕來,毫無怨言地選擇犧牲自已,來加入一個希望渺茫的計劃裡。

如果不靠近這裡,或許他們還能活下去,但來到距離爆炸極近的地方,一旦失敗,就是必死的結局。

溫遂白是最頂級的超S級哨兵,為人正直,做事向來問心無愧,從不自視甚高,藐視不如他的哨兵和普通人,自十四歲入伍開始,便將守護聯邦和人民當做已任,樂於保護弱者。

但即使是他,也不對人性抱有期待,尤其是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

他不認為所有人都能像謝荔這樣,在這個對她並不友善甚至稱得上殘忍的世界,即將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機時,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已的一切。

不等他深想,懷裡的人忽然動了動,他連忙低下腦袋,然後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

她面色仍然蒼白,氣息也仍然虛弱,但眼中卻萌生了一抹生機勃勃的光芒。

見他愣神,謝荔沒忍住笑了一聲,說道:“溫遂白,你成功了。”

謝荔氣若游絲的話音一落,就再次疲倦地倒在了他的懷裡,然後闔上眼,大口呼吸著,似乎有些喘不上氣來。

但比起方才那幾乎沒有呼吸的模樣,現在已經好了太多。

至少她已經開始在好轉。

腦海裡產生這個認知的時候,溫遂白沒忍住紅了眼眶,他連連搖頭,聲音哽咽:“不,我其實什麼都沒做。”

他只是在謝荔撐不住昏迷的時候,向老頭子發出了求援訊號,以及一個過分的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計劃。

但幸運的是,他們成功了。

......

就在謝荔操控精神體繼續吞噬爆炸餘波的時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另一艘潛艇裡,克萊爾面色凝重,盯著倒在指揮椅上奄奄一息的宋要,陷入了沉思。

她沒有精神體,自然不知道一個哨兵或者嚮導,失去精神體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不得不承認,她看走眼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霍流頤和阮淑清那種人,貪婪自私、天生壞種。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一個聯屬於軍方的訊號接入,然後她聽到了清脆而急促的女聲。

“1011號巡航潛艇,這裡是聯邦空島指揮中心,我是諾威駐地隨軍嚮導莉莉婭·斯科特,暫時接管空島指揮台,請求確認潛艇及人員安全,收到請回答!”

一個在深海,一個在半空,但其實他們的座標幾乎重合。

克萊爾想了想,回道:“收到,一切安全。”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宋要指揮官精神體離體,無法判斷情況,但生命體徵目前是平穩的。”

她的話音一落,空島指揮台很快就來了回覆。

“克萊爾小姐,按照最高指揮部指示,請立刻返航,不要在原地停留。”

說到最後,莉莉婭的聲音甚至忍不住帶上了一點哭腔。

她並不只是在為宋要的情況擔心著急,更重要的,她是在厭惡和憎恨自已的無能。

她雖然是B級嚮導,但在拉古河前線連續作戰超過四十八小時,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召喚出自已那弱小又無用的精神體。

在她的謝荔姐姐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克萊爾最後看了一眼監控著虎鯨動向的全息螢幕,然後低頭看著終端上最新的一條訊息,無奈失笑,看來這回,她好像真的沒辦法幫上忙了,撤就撤吧。

......

空島指揮台,莉莉婭聯絡上所有的潛艇,並下達了相同的撤離指令後,整個人耷拉著坐在寬大的指揮椅上,肩膀抽動,小聲啜泣著。

而在她身後,偌大的指揮中心裡,以及指揮中心外的停機坪上,到處都是精神萎靡不振的嚮導和哨兵,數量之巨,就好像整個聯邦所有的哨兵嚮導,都聚集在此處一樣。

但莉莉婭知道,不止是他們,還有更多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清理殘餘獸潮的主力軍是仿生機器人和改造人,還能夠召喚出精神體的高階嚮導與哨兵,情願或不情願,都被派往了這裡。

她不知道海底的情況到底如何,但她明白,只要爆炸還未傳來,她就一定要在這裡等謝荔姐姐,然後一起回家。

她有些想家了,想念那個華麗的夢幻的斯科特莊園,想念再也見不到面的爸爸媽媽,想念不知所蹤的哥哥....

就在莉莉婭哭得有些停不下來的時候,指揮台忽然收到一個陌生的訊號接入,幾乎沒有猶豫,她就點了接收,然後聽到了熟悉的充滿疲憊的聲音—-

“這裡是來自唐城科技的‘風陵渡’號潛艇,暫時由我和溫遂白接管,爆炸餘波已經到了尾聲,預計還有二十三個小時,餘波將會完全無害化。”

聽到這番話,莉莉婭沒忍住捂著嘴哭出了聲。

不止是她,旁邊的人群聽到這個訊息,立刻爆發出巨大的歡呼。

然而謝荔卻很快又補充道:“莉莉婭,三十分鐘後,‘風陵渡’號上潛,我們要登島。”

憑謝荔的實力,在空島上操控精神體完全不在話下,尤其是在接受了數以萬計的精神體自殺性的融合後,她已經到了空前強大的地步,完全能夠應付所有的接下來的所有餘波。

所以,他們最終還是成功了,不是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