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了半天，小滿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她也還是個未經人事的黃毛丫頭，讓她開口說這檔子事兒，還真有些抹不開臉面。
“這位妹妹是我姑姑府上的，想必二位也聽過咱們那位縣太爺家裡的事兒吧？”小滿拉過了荷葉，向著青山兩口子問道。
她這句話只把對面兩人給問懵了，心說這縣太爺家的事兒他們怎麼會知道？就算知道了，那也不能當著人家丫頭的面嚼舌根不是？
荷葉見狀不由噗嗤一笑，直接把小滿拉在了凳子上道：“表小姐你快坐著，這事兒還是我來說吧！”
“接下來我說的話，兩位只用耳朵聽便好。待聽清楚後，便爛在肚子裡吧。”
荷葉清了清嗓子，又朝屋外仔細瞧了瞧。見外頭沒人，這才從地上拉了個木墩，坐著小聲說起了話。
“我家老爺多年無子想必您二位也是聽說過的，原先人們都以為是夫人不能生，實則是我家老爺自己的原因。”
頓了頓，她抬手指著葉青山準備往嘴裡塞的蒜瓣兒繼續道：“老爺他同您有一樣的嗜好，就是極好吃蒜，直到葉姨娘入府後老爺才改了的。後來，我家老爺還特意去京城求來個已經致仕的御醫，本來是想為我家姨娘調理受孕的，卻不想當時葉姨娘就已經懷上了。那大夫聽說我家老爺婚後幾十年間都無子，偏偏剛填房就有了子嗣，遂順手給老爺把了脈，問了診。在得知我家老爺之前一直愛吃生蒜後，那大夫才說這東西吃多了會使男子不育。幸好老爺戒的早，若再過幾年，他怕是再不會有子嗣了。”
良久的沉默過後，葉青山把身上的蒜全放在了李氏手裡，而後又默默的挑揀起了手裡的黃豆。李氏則是兩眼泛紅，直接起身將手裡的蒜扔出了大門外，而後轉身跑到了灶房，掩門痛哭。
聽著壓抑的哭聲，屋裡剩下的三個人也都紅了眼眶。
在子嗣問題上，女人無疑是壓力最大的那一方。就連七出之條，都已‘無子’為首。男人無子可納妾，那女子呢？
在夫家每日白眼受盡，時不時再遭受一頓毒打，這都算是好的了。
更有那些被休棄回家後，受不了閒言碎語的攻擊，選擇自盡而亡的……
李氏無疑是幸運的，即便婚後十幾年無所出，葉青山也未曾打罵過她一次。可村裡人的白眼，鄰里之間的諷刺，都讓她身心俱疲。
如今得知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一頭小小的大蒜，她只覺命運弄人……
“叔知道了，你嬸兒她心裡難過，你們也別見怪。讓她好好哭一哭吧，哭痛快了心裡才能好受些……”葉青山說這句話時，帶了很重的鼻音。
小滿知道他心裡也不好受，眼看事情已經說明白了，她便帶著荷葉提出了告辭。
回去的路上，荷葉時不時的偷瞄一眼她的側臉，眼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兒讓你幫我哄騙青山叔也是實屬無奈，不過你放心，他們兩口子都是靠得住的，咱們今兒說的話，一定不會傳到第五個人的耳朵裡去的。”小滿見荷葉憋的難受，只好先她一步開啟了話匣。
“這事兒倒不怕，城裡那些好事的也沒少拿老爺的事兒編故事。可他全都沒管過，反正倆兒子抱到手了，隨他們說去。我就是想問問，你是怎麼知道大蒜能…能那個啥的？”這丫頭也是有意思，剛剛在葉青山家不是說的挺麻利嗎，怎的如今又不好意思起來了？
不過小滿早就想到了應對的辦法，遂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我也是在縣衙偏院時，聽那老大夫同他徒弟說的。只不過你當時不在旁邊，姑姑又正好來了葉家村接我堂姐。”
她話音剛落，便遠遠的看到了停在自家門外的馬車。
急走幾步回了家，剛一進門，便聽到了堂屋幾人傳出的笑聲。小滿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帶著荷葉進到了屋裡。
“姑姑回來了。”小滿走到葉媚娘面前，朝她微微福了福身子，乖順的行了一禮。
葉媚娘見小滿回來，連忙招呼她過來坐。“你這丫頭跑哪兒去了？快坐到姑姑跟前來。”
小滿坐在葉媚娘隔壁，親熱的抱住她的手臂道：“我帶荷葉出去透了透氣，姑姑剛才在說什麼，我在院門口便聽到笑聲了。”言罷，竟是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另外幾人。
不等葉媚娘說話，葉小田便一臉得意的衝著小滿嚷道：“姑姑剛剛說了，聖上已經選了小霜入宮，她明兒一早可就要啟程上京了。”
終於聽到自己等了這麼久的訊息，葉小滿只覺整個身體都輕了一瞬，似有一座無形的大石，自她心頭滾落。
伸手撫上自己左臂處那道已經結疤的傷口，等她再抬頭時，早已換上了一副開心至極的表情。
“堂姐真是好福氣，二叔二嬸的好日子也還在後頭呢！”
郭氏與葉二壯聞言，皆是一臉的喜色，絲毫不見當初送走葉小霜時的不捨與心疼。果然，這兩口子本就是個沒心的。
“小滿，我見你這臉色還是不大好看，是不是沒有養好啊？”葉媚娘看著一旁小臉煞白的葉小滿，關切的問道。
“多謝姑姑關心，小滿已經好多了。且今兒都有精神出去吹風了，想來也是要大好了。至於這臉色，許是太久沒有曬太陽的緣故吧。”小滿摸著自己的臉，給自己的‘蒼白’找了個藉口。
“那便好，你這婚期也不過十幾日的時間了，該備的也早已備好了，剩下的日子便悉心養著吧。”
“嗯，我聽姑姑的。”
對面一家三口就這麼看著她倆你來我往的聊著，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葉媚娘才驚覺時辰不早了。
匆匆與一大家子人告別後，她便帶著明日開學的葉小田走了。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郭氏見小滿都有力氣往外頭跑了，遂也沒再給她做過好吃的。小滿倒也無所謂，如今她那張嘴已經被荷葉養叼了，實在咽不下郭氏那些粗製濫造的吃食。
不想以後餓著自己的肚子，小滿便把剩下的時間全投入到了廚藝之中去了。她這半輩子加上上輩子，那可是一頓飯都沒做過的。
小滿想著來日她與沈潤安面對著一桌無法下嚥的食物時的畫面就一陣後怕，與此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要跟著荷葉學做飯的想法。
折騰吧，誰家過日子不折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