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明顯看出,這人的身形並不似小孩子,而是更接近於成年人。

然而當喬纓再回過頭想問點什麼時,躲在牆角的小男孩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嘿,這小孩哥瞅著挺蔫兒巴的,沒想到跑得還挺快。”

喬纓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房間中央的解剖床旁邊,覷著眼睛,兩隻手掌牢牢抓住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刀尖挑開被單。

一個面目全非、死狀堪稱慘烈的假人橫陳其上。

“死者目前情緒穩定。”

裴硯知觀察片刻後作出判斷。

喬纓看著假人那血漬呼啦的身體,連腸子都流了一地,一時間有些手癢想販販劍,忍不住伸手幫他往腹腔裡塞了塞。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大腸包小腸的,手感居然很真實,還帶著一種讓人有點犯惡心的淡淡的體溫。

喬纓不著痕跡地把手在裴硯知的衣服上抹了抹,轉而讚歎道:

“vocal,大哥還是個熱心腸嘞。”

他們現階段的任務大概就是找出那個逃跑的孩子,搞清楚在小孩哥捅死變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這個變態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架解剖床上。

兩人圍著假人開始搜尋線索,喬纓按了按假人空蕩蕩的胸腔,一把從裡面掏出來個生了鏽的六芒星徽章。

她瞅了半天,沒看出來有什麼門道,無奈地嘆口氣,對著假人語重心長地說:

“哥們兒你看啊,咱們現在也是掏心窩子的交情了,有啥事你就直說唄,非要整這老些收集物的,累人不累人?”

她在那絮絮叨叨,一旁默不作聲的裴硯知下手卻比喬纓還要狠,直接把假人身體裡的東西都掏空撇到地上去了,還擺得整整齊齊的。

喬纓挑起一側的眉毛,呆滯地看著他的動作,遲疑道:

“我現在真懷疑你是大反派了......你就不怕觸發他身上的機關突然詐屍嗎?”

話音未落,只見那假人忽然一個抽抽,眼皮猛地一張,一雙渾濁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著他們。

喬纓眼角一抽,心道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她一把按住不斷在床上蛄湧的假人,正色道:

“老輩子,魔法披風。”

裴硯知淡定地想替假人合上雙眼,卻發現眼皮子怎麼掰都掰不下來,遂作罷。

看來只有把這變態的眼睛摳出來了。

裴硯知正欲動手,又顧及到場面有些太暴力太重口,把手緩緩收了回去,向喬纓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喬纓朝他寬慰性地點點頭,對著其中一隻眼睛摩拳擦掌:

“放心,你只是個想讓變態叔叔閉上眼睛安息的好心人罷了。拋開事實不談,這變態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嗎?看見有人要掏他眼睛珠子為什麼不躲開?況且他本人都沒說什麼,對吧?”

受到鼓舞的裴硯知眼神也是堅定起來了,伸手開啟了迪斯科燈球的大悲咒,一邊掏眼睛一邊面無表情地冷聲說道:

“變態你現在是真死了,平時一定注意自已的遺容遺表,不要讓人以為你是個多壞的屍體,我知道你是很真性情的屍體,也希望你能保持這份直率,但你要更嚴格要求自已,謹言慎行,起到屍體的表率作用,這樣才能死得更長久。”

看著被喬纓和裴硯知拆得七零八落的假人屍體,彈幕在發怵和發懵中選擇了發癲。

【我算是發現了,別人不舒適的地方就是他倆的舒適區。】

【好傢伙,給他倆這一頓造的,這假人解體解得比蘇聯還乾淨。】

【啊啊啊啊啊啊啊看個直播功德給我扣完了,清湯大老爺,我冤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扣1佛祖和我一起笑。】

【殺手姐,反派哥,不行咱就去警局自首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變態已經去世了,就不要再扣其他人的功德了,希望大家都能放下仇恨,看向未來吧!】

【我真的要笑成大奮了,集美這不是恐怖節目吧?恐怖節目的效果是比較偏嚇人一點,不是這種羊癲瘋的風格……】

【早知道這麼搞笑我就留著過年看了。】

【陌抱人,碎碎我吧,我要生了。】

【給我罵爽了。】

【我發現,剛剛和假人說話那種冷冰冰的聲音才是帥哥正常的腔調,他之前都是故意夾的!】

【我也發現了。】

【加一。】

【死丫頭讓我進去演兩集!】

小黑屋外,忽然一陣腳步聲在逐漸靠近,隱約可以聽見兩人的交談聲。

“…...今天……送……爐嗎?”

“……好啊......我……想……很好......”

聲音逐漸逼近,喬纓向裴硯知使了個眼神,正色道:

“待會兒我躲到門後,等這倆進屋了,我就一個滑鏟放倒其中一個,你再趁其不備把被單披到他們頭上,我們趁亂逃走。”

一番話把螢幕那頭的導演幹沉默了,室內麥克風裡傳來幾聲尷尬的輕咳:

“有沒有一種可能,設計這個關卡目的不是讓你們武松打鬼,而是讓你們躲起來呢?”

裴硯知四下打量,這間房裡除了蓋著一床被子的解剖床,似乎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藏著了。

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逼仄的空間裡迴響著,空氣好像壓抑到讓人喘不過來氣。

喬纓一咬牙,在npc開啟門的一瞬間拉著裴硯知跳上了解剖床,迅速蓋上了被子。

一陣天旋地轉後,裴硯知發現自已被喬纓壓在了身下,耳邊是她微微喘息的呼吸聲。

心臟因為剛才的驚險動作狂跳不已,在黑暗狹小的空間裡顯得尤為明顯,初秋微涼的空氣也彷彿升溫了一樣,繾綣溫柔。

明明是緊張刺激的劇情,卻讓心神漾出幾分不合時宜的漣漪。

如果忽略被喬纓掀到一旁、現在正側頭頂著倆大窟窿眼、對著他倆一臉幽怨的假人的話。

兩個真人一個假人,在被單下以燃冬的姿勢相擁,而喬纓對這詭異中帶著曖昧的氣氛渾然不知。

她兩手微微撐起,大刀因為長度問題被卡在瞭解剖床的扶手裡,以一個十分隱秘又刁鑽的角度對著npc的方向伸了出去。

其中一個npc走到床尾,嘴裡敬業地念叨著臺詞:

“哈,我當今天要送誰去焚化爐呢,原來是這個被小屁孩捅死的弱雞……”

然後他推了一下解剖床,紋絲不動。

他不信邪,又推了一下,依舊紋絲不動。

不是,床上那位是女明星吧?他怎麼感覺比他老家過年殺的豬都重?

床上的喬纓也汗流浹背,聽到外面npc的動靜,再預判到他的動作,十分痛苦地閉上眼睛。

果不其然,在npc第三次推床的時候,卡在扶手裡的大刀往外出溜了一下,精準地對上了他某不可描述的部位——

並給予了其致命打擊!

門外的另一人只見自已的同伴忽然間倒地不起,然後便是不絕於耳的痛苦嚎叫聲:

“啊!!!!!!有暗器!!!!有暗器啊!!!!!”

他急眼了,忙上前安慰道:

“哎,推不動也沒必要這樣吧?你這個硬推是沒用的,要用巧勁,你知道張力嗎?他是我同學。”

見對面沒反應,他撓撓頭,以為是男人傷了自尊沒臉見人,十分幽默地打了個哈哈來化解尷尬:

“你要不買瓶洗潔精和花生油倒在上面上,然後撒點水,雖然沒用,但是滑溜溜的很好玩。”

不得不說,效果很顯著。

因為地上那個沒笑。

床上的喬纓笑出了豬叫。

幸好,一隻寬大的手掌在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哼叫後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喬纓硬生生把氣憋了回去。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了幾秒,手心輕柔的觸感讓裴硯知有些不自在,確認喬纓安靜下來後便快速將手收了回去。

鼻尖,是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味,清爽舒適,喬纓感覺自已心跳加速,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別誤會,這是幽閉恐懼症發作了。

她把頭輕輕埋向裴硯知的肩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深吸了一口氣。

在兩眼一黑前,迷迷瞪瞪的喬纓留下了最後一句支離破碎的話:

“兄弟……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