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風雪之地僻靜處,兩人立在枯木旁,其中一男子手握長枝在雪面上划動,細細看去,畫上竟有幾分美人之相。
“少主,不出意外,明日此時墨源那邊該有訊息傳來,您可有應對之策?”熵翎瞥了一眼雪面上的畫像,又看向身邊的男子。
“你擾了本少主的好事,就是為問這個?”阿裴依勒抬眸睨他,“來訊息便來,有何關係?又有何可懼?”
熵翎見他這般不在乎,有些急道,“再怎麼樣,我們帶了不該帶的人回墨源,又未得領主點頭,總要做些打算才好。”
“莫急,我既如此做,自然已有了對策。”阿裴依勒將手中的長枝單手摺斷,隨意扔到一旁。
“再者,她的身份再不妥,也終究是個纖弱女子,於那人眼中,掀不起什麼風浪的,不會因此事而大肆懲處本少主。
頂天也就是數落幾句罷了。”
他抬起手,手掌落在熵翎肩膀拍了幾下,“所以,別慌。”
“......”後者見他滿面春光,神色輕鬆,遂也暗自鬆了口氣,只是眉宇間還透著一絲擔憂,看著阿裴依勒離去的背影應了一聲“是。”
“譁”
厚重的帳簾兀的被人掀開,高大的身影卷著一絲寒氣湧進帳中,函冶鈺抬頭,瞧見手上拎了不少東西的男人。
“等久了罷,鈺兒?”阿裴依勒笑盈盈的,喚她的名字親切自然,好似已經相熟已久。
他將手頭的東西悉數撂在她身邊的桌案上,這才空出手拂了拂她的髮絲,“我帶了吃的,也不知合不合鈺兒的喜好。”
函冶鈺對他的動作感到厭煩,抬手撥開他,一雙明眸裡盛了許多情感,“我的喜好重要嗎?”
不過是一介女俘罷了。
“當然。”阿裴依勒看見她腕上的紅痕,睫毛垂下道,“等我片刻,去去便回。”
函冶鈺眼見他長身離去又短時折返,這麼會功夫,他手中又多了兩樣東西,一把彎刃,一罐瓷瓶。
“拉姆,先下去吧,為姑娘備好熱水,待會洗身子用。”阿裴依勒吩咐道,這邊已經大手一揮扯了把圓凳,落座在函冶鈺面前。
“是。”拉姆聞言,隨即行禮退了出去,將整個大帳留給兩人獨處。
鎖鏈響動,阿裴依勒觸上函冶鈺手腕處的衣衫,誰知僅是碰了碰布料,便被人躲了去。
“莫動,再等久了,這雙纖腕怕是要磨爛了。”阿裴依勒笑笑,手掌又去探,託著那一雙手腕小心的擱在自已膝上。
“聽我一回。”他抬眼,目光裡真摯灼熱,又有幾分哄人的意味。
函冶鈺看著他,知他如此大費周章,不會有傷她的念頭,遂沒再動,只一雙水汪汪的眼,盯著他下一步動作。
她難得這麼乖順聽話,阿裴依勒笑眼低垂,右手持起那把彎刃,左手則攥起鏈子,將彎刃貼上。
倒沒有一刀乾脆的斷了那鏈子,而是用彎刃尖處挑動鎖鏈的機關。
函冶鈺的目光從他的面龐挪到鎖鏈上,她被鎖住的前幾個時辰,不是沒有試過要解開它。
但用盡了身邊能用的東西,嘗試了數種法子,也還是沒能將其開啟,連得看守的獄卒都忍不住開口嘲諷她。
“純柔公主,您別白費力氣了,這對鐐銬可是咱們皇上特意製成的,常人可不能將其破壞。您還是省了這條心,老實順從皇命吧.....”
“咔噠”
函冶鈺回過神來,手腕上沉累多時的鏈子已被人取下,撂在一旁的桌案上。
這事對他來說,似乎輕鬆的很。
手腕上沒了束縛,她也輕巧不少,函冶鈺抬起手,從他膝蓋上離去。
用指腹揉捏著被磨的發紅的肌膚,緩解些刺痛。
阿裴依勒早知留不住她幾時,無奈笑笑便站起身,抬腳將圓凳撥開,自已則又伏低單膝蹲在她面前。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的函冶鈺不自覺的往後躲。
他這是做什麼?
少女光潔的眉間蹙起,手指抓著凳子,心中驚訝。
“嗤,瞧你的樣子,我還能將你吃了不成?”阿裴依勒覺得好笑,隨後大手攥住她的腳踝輕輕提起。
怕她掙扎弄疼自已,又道,“莫動,再厭惡我,這會兒也忍忍,可好?”
他一手還握著她的腳踝,一邊抬眸看她,眼睛彎了彎,沒有半點的惡人模樣。
函冶鈺與他對視,最後別開眼,只是手指攥的更緊。
她若沒有在大殿之上見過他,或許還會覺得他是純良之人。
但她偏偏見過了他,也目睹他和那篡位的豺狼同行並肩......
她不會被他的外表矇騙。
“好了。”
有些沉礦的嗓音將函冶鈺的思緒瞬間拉回,後者垂眼看去,腳銬已窩在麥色的手掌中。
辦事當真是乾脆利落,又多加小心。
這樣的人,是極其謹慎的。
按理來講,他給她卸了枷鎖,她是要道聲謝的。
但有國在,家人在,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說,也不能說的。
所以她再次沉默,安靜的坐在那兒,似是思考,似是回憶。
“怎麼不說話了?可是疲憊了?”對面的男子已然起身,重新落座。
函冶鈺聽後與他對視,卻沒言語。
“這些日子鈺兒受了許多苦,又經此番長行,是太辛苦了。”
阿裴依勒也不在乎她有沒有聽,有無回應,自個兒嘴巴張張合合繼續道。
“只是眼下鈺兒的身子還有些虛弱,需得吃些東西補一補,再泡個熱澡為好。”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函冶鈺也知道,要想從這兒逃出去,只卸了身上的枷鎖遠遠不夠。
她在牢中被囚了數日,又加之寒風入體,身子就要支撐不住,必須要吃些暖體的食物了。
她的視線左移,落在男人方才帶來的東西上。
阿裴依勒注意到,眉目間更是明朗了幾分,沒再多話,取了腰間別著的一把小型彎刀,褪去刀鞘便為她切割桌案上的肉。
那肉塊三兩下就被分成均勻的小塊,似是量好了尺寸,整齊又工整,剛好夠她嘴巴張開的大小。
“來,嚐嚐!”阿裴依勒用的那把小彎刀,刀尖正插著一塊熱肉,被他遞到少女的唇邊。
“隨行現宰的羊,新鮮的很,經火一烤,這羊腿肉外酥裡嫩,我相信鈺兒會喜歡的。”
他淺褐色的瞳孔亮晶晶的,像她在傍晚的宮中玩兒累了,抬頭望見的黃昏。
函冶鈺覺得眼睛有些乾澀了,她眨了眨,抬起有些顫抖的手,指了指他握著的那把小彎刀。
“我能用它....自已吃嗎?”
這話問出口,阿裴依勒的嘴角頓了頓,卻不明顯,隨後男子笑著將手中的小彎刀遞給她。
“當然,不過...這把刀鋒利無比,可削鐵割骨,鈺兒用時還是小心為妙,莫要傷了自已,傷了他人。”
刀柄上還存著屬於他的溫度,函冶鈺掃了眼刀刃,男人的話鑽入她耳中。
“嗯,我會小心的。”她開口回應他,嘴巴張開,將已經溫熱的羊肉塊沒入口中。
她自然知曉這彎刀的厲害,方才他割肉時,沒用上幾分力氣,便能將烤好的厚肉切割到底.......
她在外面,需要這樣短小強悍的護身之物。
“鈺兒的臉頰一鼓一鼓,真是惹人愛。”
阿裴依勒兀的來了這麼一句,函冶鈺險些被嚼碎的肉嗆了嗓子,痛苦的眉都蹙起來。
“啊,怪我,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你的。”他嘆了一聲,趕忙又盛了一碗熱湯在唇邊吹吹遞給她。
函冶鈺嗓子不太舒服,倒是需要一碗湯水往下順順,便接過來進了一小口。
這一小口不打緊,險些讓她吐出來。
那好看的細眉蹙的更狠,這下連眼尾都跟著泛了些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