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胤商面有慍色地睨了她一眼,既像心有懷疑又似遭到譏刺般地下頜緊繃,一言不發地抬腿朝騷動方向大步流星。

儼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態。

池清野挑挑眉,眸底掠過“看你待會兒還拽不拽得起來”的謔笑之意,雙手抱臂悠悠跟上。

基於舉辦生日宴的緣故,出入車輛較多,容易造成堵塞耽誤事。

所以今天的玄武山莊特意不設閘門,純人工檢驗邀請函快速透過。

被安排跟貨車進來的尹微薰,經知情者的暗中指引,獨自找到了設宴點——疏影軒。

再按照一小時前給的劇本,開始自已的表演……

“——狗屁邀請函!你把池清野那個小賤人給我叫出來!”尹微薰不顧形象地叫囂著。

或許這也是有生以來,做過最失態的事。

心裡多少有點抗拒,害怕遇見其他熟人。

但為了能早日結清債務,只能放下過去的驕傲,豁出去了。

“小姐,請你把嘴巴放乾淨點。”安保人員冷臉警告道。

“怎麼?就許她做,不許我說?那我偏要大聲宣傳。”她面帶輕蔑,舉止潑辣,“你們的大小姐池清野,臭不要臉搶我男朋友,是個家世與教養完全不對等,且極其不知廉恥的第三者。”

儘管心裡很清楚,這並不是事實。

而這些話,也都是從劇本上背下來的臺詞。

但大大方方的罵出來後,憋屈許久的內心,似找到發洩口般的暢爽。

已不需要到網路上,去找看不順眼的言論當情緒沙包,以咬文嚼字無差別對線攻擊這種低成本的霸凌,來宣洩對現狀的不滿。

聞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大家面面相覷,又竊竊私語。

有困惑她是怎麼混進來的。

有質疑玄武山莊在安保方面的管理。

可更多的,是抱著看戲的心理來吃瓜。

究竟是池清野仗勢插足,還是傅胤商腳踏兩條船,實在是讓人好奇得不行。

目睹這一幕的柳昀溯,直覺告訴自已,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

雖說對池清野為人瞭解得還不夠透徹,但扯頭花搶男人這類狗血又掉價的行為,怎麼看都不像她會幹的事。

比起解決問題,她更像是會解決問題製造者的這類人。

可尹微薰鬧到這裡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一時鬆懈導致的失誤?

像,但不合理。

因為這裡是玄武山莊。

那麼大的地方,普通人憑藉自已的本事,是很難精準找到想要前往的目的地的。

除非有內部人員從中協助。

柳昀溯不動聲色地揣摩著。

卻沒有半分可抽絲剝繭的頭緒。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存在著薛定諤的嫌疑,根本無從下手查證。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至今還未能跟池清野說上幾句話的蘭鏡宸,則是暗自驚喜地觀望著。

本來還想設計離間她和傅胤商。

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必那麼麻煩。

出院後的第一個生日,現任的前任過來砸場,換誰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說池清野這種性格惡劣的人,肯定會跟傅胤商鬧的。

到時僅需給予些許安慰,適時地諫言幾句推波助瀾,自然就會形成水到渠成的局面,事半功倍。

想到這,蘭鏡宸的黑眸越發明亮。

果然運氣好,也是與生俱來的優勢。

而曾經作為尹微薰閨蜜的傅星眠,為阻止事態繼續往惡劣的方向發展,故而上前勸解:“微薰,別在這兒鬧,有什麼事咱們可以私下……”

“私下?”尹微薰咬牙切齒地甩開她的手,“如果私下解決得了,我還會混進這裡來嗎?別自欺欺人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從我家出事後,你就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我。明知道我們家破產了,也沒說借點錢幫我度過難關,虧我過去還事事都惦記著你,終究是錯付了。”

傅星眠被她噎得臉色難看,不自覺流露出自取其辱的窘態。

為掩飾自已的尷尬與無所適從,移開視線卻對上蘭鏡珩若有所思的目光,更是羞愧難當。

不覺得自已有錯,畢竟人的本性就是趨利避害。

用冷暴力一點點疏遠她,除了不想受到牽連,同時也是想規避突然斷交所帶來的不必要麻煩。

豈料她會如此之極端,選在這種時候出來鬧事。

把心裡話說出來的尹微薰,感覺此刻的自已無所畏懼,強得可怕。

原來發瘋那麼爽。

真是令人慾罷不能。

這時,神色冷峻的傅胤商撥開人群走出來,身後跟著精緻得好似AI的池清野。

見到草菅人命的前任與幕後操縱者一同出現,尹微薰不由得心跳加速,侷促地嚥了口唾沫。

兩個相互算計,似法外狂徒一樣的人,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壓迫感,實在難以忽視。

尤其擔心某人食言,繼而導致自已被前任曝屍荒野。

她本能的收斂了幾分。

自導自演的池清野,為了效果逼真,眉頭緊蹙地佯裝出疑惑憤懣,但看在有外人在的份上,又不得不管理好情緒的難堪模樣。

然後不著痕跡地掃了眼蘭鏡珩,望向身一側的傅胤商,露出“我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你得給我一個合理解釋”的表情,將壓力和周圍人的關注都轉移到他身上。

面子裡子都受損的傅胤商,冰冷地剜了尹微薰一眼,轉而質問起安保人員:“你們是怎麼回事?把未受邀請的閒雜人士‘請’出去很難嗎?”

安保人員即刻低頭,“對不起!我們這就……”

“傅胤商!”

尹微薰鼓足勇氣直呼其名。

可對方凌厲的眼神,再度將她的氣焰削弱。

尹微薰心裡非常之清楚。

當自已對他還有價值時,偶爾作妖一下,都能被包容原諒。

但今時不同往日,需量力而行。

尹微薰強裝鎮定地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連跟我敘箇舊都做不到,就那麼急著趕我走?我可是給你的新歡,準備了一份厚禮欸。”

因為心裡太緊張,導致舌頭有些捋不直,咬字失準。

傅胤商沒理她,繼續對安保人員下達命令:“趕出去。”

還有大量臺詞沒來得及輸出的尹微薰,從池清野那雙辨不出情緒的美眸裡,竟讀出幾分帶有危險氣息的威脅,瞬息心亂如麻。

交代的事情如果沒達成,那麼合作就會自動作廢,所造成的後果都得自已一人承擔。

原本還覺得照著劇本砸場找茬很簡單,沒曾想臺詞都未來得及背完,就要被人趕出去。

太荒謬了!

安保人員大步衝向尹微薰,一左一右地將其架起往外拖。

她心有不甘地奮力掙扎,還不忘大聲嚷嚷著:“池清野,你看到了嗎?你一心一意搶走的男人,居然會不顧昔日情誼,殘忍對待自已的前任。倘若你有朝一日,也淪落到我這個地步,他肯定會故技重施。我如今的下場,就是你未來的預告!”

“送客!”傅胤商厲聲催促。

“慢著。”池清野陰沉著臉,出言阻止:“我覺得我有必要糾正一下你的說辭。”

安保人員聞聲駐足。

尹微薰懸著的心,倏忽有了個暫時性的墊腳點。

不指望狗嘴能吐出象牙,只求她不要過河拆橋創死自已。

池清野徐徐走到她面前,靜靜注視了她好幾秒,才不矜不盈地開口:“我從未插足過任何人的戀情,你不能因為自已情場失意,就把前任的下一個物件當成假想敵,這對我來說很不公平,尤其……”

“今天還是我的生日。”池清野滿臉委屈地抿抿唇,下巴微微顫抖著,彷彿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

尹微薰被她的即興表演給整懵圈了。

若不是因為指使自已的人,就是眼前的這位,估計也會像旁觀者一樣,被她精湛的演技給忽悠過去。

“你的厚禮我不喜歡。你,我也很不喜歡。待會兒許願吹蠟燭的時候,我會祈求從今往後都不要再見到你……就這樣吧。”

說完,池清野低首垂眉,抬手輕捂下半張臉,提起裙子從圍觀人群裡擠出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大家的視野裡。

因為實在擠不出眼淚,甚至還有點想笑。

趁還沒被識破,趕緊開溜,好為接下來的談話做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