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午後。

池清野枕著手腕,臥在曬臺的貴妃藤製躺椅上小憩,呼吸輕淺均勻。

【——There is something that the shadows can explain,Something so simple and so obvious that we forget,Behind the cloudy surface of it all' if we look up above,We'll see the sunshine illuminate everything wesee……】

一首BENI的《只在這裡綻放的花》,伴隨節奏固定的震動,由她臂彎下的手機傳出。

池清野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摁下接聽鍵,惺忪而含糊地輕“喂”了一聲,貌似又將睡過去。

聽筒那端的人遲疑須臾,“是我,蘇念。”

年輕悅耳的女聲,與熟悉的名字,讓池清野稍稍清醒了幾分,“蘇護士,訊息還挺靈通。”

過去的六年裡,但凡有外人問起,池家給予的回覆,均是聲稱自己在國外留學。其事實就只有池家、傅家,以及受池慎那個臭老頭所託的蘭詔,被委以重任的蘭鏡珩知曉。

為防止露餡,每天都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

包括每天來查房的醫生護士,都要先收走一切可錄音拍照錄影的裝置,門口的保鏢才會放行。

而這位名為蘇唸的護士,除了日常照料自己,彼此間還有些不可告人的買賣。

所以出院前有跟她透過氣,自己還會再回來一趟。

只是不會再回住院部,更不會直接找她本人。而是以就診者的緊急聯絡人的登記方式,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沒有具體時間,全看她的關注度。

“是你的動靜鬧得太大了。”蘇念禮貌調侃。

天穹精神病院最貴的專家號,都不會超過五千元,可對面的這位池大小姐愣是用兩萬,當眾懸賞了起來。

無論她是什麼來頭,此等行為放在哪裡,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按理說,她應該自覺避嫌的。

池清野不以為意地笑了聲,“與其鬼鬼祟祟,抗拒避諱,不如藉著其他由頭,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大眾視線裡。就算被拆穿了,也能多一些挽尊的藉口,拯救搖搖欲墜的謊。”

大伯池煦陽去世時,媒體就已對外爆料過,他的女兒是阿斯伯格患者,潭淵集團當時也坦然認領了這件事,獲得不少網民的同情。

自己不過是順水推舟,滿足私慾的同時,給她換個自己信得過的醫生。

一舉兩得。

蘇念沉默幾秒,“你還是一如既往,讓人猜不透心思。”

“那你還願意為我做事嗎?”她問。

蘇念好奇笑笑,“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你都已經重獲自由了,有錢又有勢,想幹嘛不是嘴唇一碰的事?”

由於她身份特殊,當初安排自己一對一服務她時,祖宗十八代都差點被挖出來,接受背景查驗。

也正是因為自己出身貧苦,沒靠山沒人脈還缺錢,對這份工作格外珍惜,便甘願受她所僱。

每天花一兩個小時,為她收集與池家、傅家有關的訊息,借自由活動之餘,向她口頭彙報,就能獲得不菲的酬勞。

想著她都出院了,應該用不上自己了,豈料她又提了這一嘴,不由讓人蠢蠢欲動。

池清野也懶得拐彎抹角,“我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忙,所以需要請你幫忙留意一下,蘭鏡珩的周圍是否有出現可疑人士,包括你們同事間提及我的話題。酬金照舊,按月匯款。”

“可疑人士?您是想說追求者吧?”蘇念笑。

池清野不屑輕嗤,“如果真是追求者可自動過濾,怕的就是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性別一轉亦是同理。

喜歡追求是一回事,可如果有人藉此名義,實則打探的是自己的事,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蘇念知道她是有些多疑的,但看在錢的份上也不再多嘴,“好的,我明白了。是要每天彙報,還是一週一次?”

“每天。”

“OK.”

結束通話,池清野側頭看向門框邊上的池柚桔,“你在這站很久了嗎?”

在自己說第四句話時,眼角餘光就發現她,敲門不是,不敲也不是地杵在曬臺推拉門旁。

池柚桔懷揣著一臺平板電腦,徐徐上前,“沒,沒有,就,就一會兒。”

“那個,我要開始,開始給你設計新中式漢服和配飾了。但還需要確認,確認你喜歡的款式、面料、顏色,尺寸,以及,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細節。”

她邊說邊將手中的平板電腦解鎖,然後遞過去給池清野。

裡面是一份非常詳細的需求表。

“哦,好。”

池清野輕描淡寫地掃了眼,便開始填選。

“姐,姐姐,那個蘭醫生,你,你是喜歡他嗎?”池柚桔突然問起。

池清野眉梢微挑,頭也未抬地笑了笑,“你覺得他怎麼樣?”

“很,很溫柔,長得也很好看,好看。”她由衷地稱讚道。

池清野頓了頓,抬眸,“記住他的臉,如果在外面遇到危險,碰巧人群裡有他,只管放心大膽的向他呼救。”

“可是他不是說,不是說,要當做不認識,不認識嗎?”池柚桔困惑歪頭。

“但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就不會坐視不理。”

池清野漫不經心地滑動平板,在顏色一欄選了個“石涅”色。

樣式分類確認為對襟衫與馬面裙。

其他就讓設計者自由發揮好了。

池柚桔從房裡取來皮尺,給她測量穿衣尺寸。

“那個,那個,姐姐,你明天有空送我回學校,回學校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可臉上也寫滿了害羞與期待。

池清野:“你是要住校嗎?”

她用力點頭,“嗯,因為,因為往返要三個多小時,不方便。而且叔叔說我需要試著,試著融入集體,不能,不能一不如意就躲回家裡,像個懦弱的逃兵,像逃兵,這樣不好,長不大。”

“他在放屁。”

“欸?”

池柚桔驚訝地睜圓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池清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鄭重其事道:“不喜歡的人就遠離,不想做的事就拒絕,沒必要把沒得選的人的建議全部聽進去,你有不自我為難的資本。換句話說,親戚和同學同事是系統送的隨機裝備,而朋友才是根據自己喜好一件件打下來的。為了強融而一再降低自己的交友標準,試圖用迎合來獲取友誼,都與慢性自殺無異。”

類似的話,池柚桔僅在小時候,有從自己的父親嘴裡聽到過。

除此之外的人,都在教導她要學會抵禦挫折,面對現實的挑戰,沒有誰能一輩子保護誰,而她也一直深以為然。

池柚桔能明顯感覺到,眼前人的攻擊性與戒備心有多強,卻還是好喜歡她。

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受親戚同學欺負,被惡作劇關進漆黑倉庫,她毅然挺身而出,義正言辭的模樣。

時隔多年,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