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紅葉

蒙聰懊惱地伸手比劃著，還想說點什麼，這時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地叫了起來，硬生生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我想再加一個蛇羹。”

“可以，那就兔肉加蛇羹。”

謝留良一個俯身衝了下去，草叢中一陣騷動，枝丫亂顫，再上來時手上多了兩隻兔子，一條蛇。

因為沒有鍋，竹筒煲湯又太小，最後蒙聰的蛇羹只能換成烤全蛇。

他倆打著嗝，在樹梢曬月亮的時候，青鸞幽幽轉醒。

大山裡許多猛獸都是夜晚外出覓食，徒步下山風險極大。

山頂夜間氣溫驟降，青鸞剛醒身體又弱，已經凍得瑟瑟發抖，緊緊抱著雙臂，有些支撐不住。

幾人商量決定由謝留良施展輕功分批送二人下山。

蒙聰斜倚在大樹枝上，雙手緊握著砍刀，樹下黑漆漆的一片。

夜色中狼嚎聲與大鳥的啼鳴聲互相交織，數百條蛇也有規律的遊動，在草蟲中發出密集的沙沙聲。

他縮回頭，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不敢再向下張望，手中的砍刀又緊了幾分。

手摸著腰間鼓鼓的雄黃袋子，心裡踏實不少。

抬眸望去，

月光灑落在臉上，圓月如盤，冷冷涼涼。

蒙聰躺在樹上，雙腳打著節拍，計算著謝留良返回接他的時間，

此時，

一雙紅色的眼睛正在高空注視著它的獵物。

噗呲一聲，

一雙血紅的眼睛，扇著巨大的翅膀，突然朝蒙聰猛撲過來。

冷風迎面而來，蒙聰打了個寒戰，迎風望去，一雙犀利血紅的眸子向自己飛速俯衝而來。

蒙聰揮手一揚，手中的袋子對著大鳥飛了出去，瞬間一片黃色把他和大鳥隔開，緊接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充滿了鼻腔。

大鳥受驚震動翅膀，猛地調轉身體，一隻巨大的翅膀向蒙聰撞來。

蒙聰站在樹上，退無可退，手臂受力震痛，砍刀堪堪跌落下去。

砰！

砍刀落在石塊上，反彈落入草叢中，轉瞬，成百上千條蛇開始蠕動，迅速爬出草叢，黑壓壓的一片，拳頭大的毒蛇，警覺地吐著信子，直起蛇身四下張望。

蒙聰身體懸在半空，雙手緊緊地抱著樹枝，雙腳不停地撲騰，可是腿太短，怎麼也勾不住一旁的樹枝，汗水打溼了衣衫。

黃色散去，

飛鳥收了翅膀，站在蒙聰原來的位置，血紅的眼睛怪異地盯著蒙聰，隨後低下頭開始啄他的手。

一下，兩下……

蒙聰雙手吃疼，試著慢慢向一旁一點一點移動……

漸漸地，身體越來越沉，手臂卻越來越軟，終於雙臂失去了力量。

啊的一聲，身體向下跌落。

啊啊啊啊，你的聲音在山間迴盪。

蒙聰閉著眼睛，心裡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五，四……

即將落地的瞬間，一雙手從半空抓住了他的腰帶，她手臂用力向前攬過蒙聰，整個人便穩穩地落入她的懷中。

蒙聰睜開眼，鼻尖的一顆黑痣映入眼簾。

接著，一張冰冷熟悉的臉，展現在眼前，“紅葉。”

“嗯。”

紅葉腳尖在草叢上輕點，嗖嗖嗖的聲音落入蒙聰耳內，蒙聰掙扎著，不肯再往前。

“我要回樹上去，姐夫等下回來找不到我。”

“這裡很危險，我們馬上回京都。”紅葉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山下飛馳。

“我不回去，我要等姐夫。”

紅葉緊緊地抱著蒙聰，沒有一絲鬆動。

“你這個瘋婆子放開我，我要回去。”

紅葉依舊一言不發，繼續趕路。

蒙聰突然扯開嗓門對著尤村方向大聲呼喊：

“姐夫，救命呀！救命呀！”

求救的聲音在山中不停地迴旋……

謝留良正飛身趕往山頂，耳中傳來蒙聰的救命聲，眉鋒緊蹙，丹田提氣加快步伐，身體像脫弦的利箭徑直向山上飛去。

幾分鐘後，

一道向山下急速飛馳的黑影出現在謝留良眼中。

謝留良拿出砍刀，飛身向黑影衝去，頓時一道強烈的光影從蒙聰眼前閃過，轟的一聲，電光火石之間七八棵大樹應聲倒下，四周樹木隨風蕩起陣陣波瀾。

紅葉衣裙翻飛，長髮向後飄揚，豐滿緊束的身體完美地展露在謝留良面前。

謝留良鐵青著臉，著實嚇人，對紅葉娉婷的身軀視而不見，雙眸死死地盯著她手中的蒙聰。

紅葉沒預料到謝留良會一言不發突然出刀，趕緊運轉內力在空中左騰右挪躲過鋒刃，現在想在謝留良強攻下帶著蒙聰毫髮無損順利離開已無可能。

她腳下用力，提起蒙聰，身體直直向下飄落立在地面。

紅葉被謝留良硬生生一刀逼停。

“姐夫，他是紅葉。”蒙聰心中大喜，撲騰著向前放聲喊道。

謝留良聞聲收了砍刀，立在紅葉下山的路中間。

紅葉無奈，只得放下蒙聰，護在身後，“謝留良，還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能一刀逼停我。”

“對不起您啦，這不是心急嘛，下手重了一點。”謝留良嬉皮笑臉，嘴上承著笑，眼睛卻落在她身後的蒙聰身上。

轉瞬，

一掌向紅葉胸前襲去，紅葉沒想到她都放開蒙聰了，謝留良居然不講武德還卑鄙地偷襲，還專襲女人胸部，果斷地向後連退兩步躲開。

謝留良閃身來到蒙聰身前，伸手一拉，把他護在身後。

紅葉氣得臉漲得通紅，“謝留良，你卑鄙無恥，不講武德。”

紅葉沒想到自己居然看著眼了，氣得怒火騰騰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謝留良在獄中拒絕色誘，隨後隻身入謝府，後來為了救蒙聰捨命入重圍，她們一起經歷的一幕幕，她一直認為謝留良是個孤膽英雄，謙謙君子，沒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個卑鄙小人。

謝留良雙手一攤，一臉無奈，“我也沒辦法，誰叫我打不過你呢。”

紅葉冷靜下來，發現謝留良全力一刀之後，氣息依然平穩，內力渾厚而平暢。

正常武者全力一刀必然會氣喘吁吁，即使強大的武者外表不顯，但內力也必會出現不穩波動的跡象，謝留良卻在不到十分鐘就恢復如初，感嘆道：

“謝留良真是三日不見，讓人刮目相看。”

謝留良不以為然，蔑了她一眼，

“我才對你刮目相看，保鏢改行做劊子手，直接動手搶人啦，你這人品下滑的速度無人可及。”

紅葉雖然沒有完全聽懂話裡的意思，但看謝留良譏諷的神情，就知道這些不是什麼好話，臉青一陣紫一陣，拳頭握得咔咔響。

“謝留良你不識好人心。”

“我的好心是留給人的，不是給劊子手。”謝留良抱起蒙聰就往山下走。

“你可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為了你趕來這裡，少東家跟在你身邊很危險。”

“跟你主子說，我們絕對不可能分開。如果你們不來招惹他，那些人，我可以應付。”謝留良丟下這句話飛身向尤村躍去。

“姐夫，你剛剛好霸氣。”蒙聰仰頭看著謝留良完美的側臉，滿臉滿眼的崇拜。

“還是太弱，如果我能再強一點，就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姐夫，是我拖累你了，以後我也要學功夫，那樣我也能幫姐夫，對付那些壞蛋。”

“好，我們濛濛有志氣。”

說話間兩人已回到尤村。

青鸞已經燒好水，做了一些粥，正等他們回來。

“青鸞，你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

青鸞不解，為什麼突然走得這麼急？

謝留良察覺到他的不解，補充道：

“這裡已經不安全。”

第二天，天朦亮。

謝留良推開木門，紅葉發尖滴著露珠，一身紅衣站在院中。

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這女人是不是有些傻，不想進門，在屋簷下待著也不會這麼狼狽。

“你在院中站了一夜？”

紅葉點了點頭。

“蒙聰不是趙知遠的兒子，你知道嗎？”

“知道。”

“千葉門是還趙知遠的人情，請你回去保護他，蒙聰不用你保護，他，我會守護。”

“趙老闆沒有收回命令前，蒙聰就是我要保護的物件。”

紅葉與謝留良較上勁了，雙方一步不讓。

“你這女人怎麼就這麼執拗呢？難道，你的主子另有其人，只是借保護蒙聰的由頭，實際是想盯住我們，好給你主子彙報我們的行蹤。”

紅葉氣得臉紅一陣，紫一陣，指著謝留良，“你，你，你小人之心。”

“我要是小人，哼，哼，你這種執拗狂，就給你下點迷藥，然後先奸後殺，拋屍荒野。”

紅葉氣得跳腳，抬手就是一掌向謝留良襲來，謝留良縱身向左側避讓，掌風堪堪襲向一旁的水缸，

砰！

水缸頓時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蒙聰聽到外面有動靜，揉著眼睛走了出來了。

一眼便看見院中眉毛和眼睛擰到一塊兒，臉色鐵青的紅葉。

“紅葉姐姐，你還沒有走啊？”

紅葉見蒙聰，收了手，冷冽的目光直射謝留良。

轉瞬，

閃身來到蒙聰身邊，摸了摸他的頭，眼中少了冷漠，多了幾分溫柔，“姐姐奉命保護你，不能離開。”

“虛情假意。”謝留良從鼻腔裡噴出幾個字，丟給紅葉一個白眼。

蒙聰走到謝留良身前，看著橫眉冷對的謝留良，拉了拉他的手，

“姐夫，紅葉姐姐不是壞人，昨晚在山上是她救了我。”

“嗯，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歡她幫荀江做事。”謝留良摸了摸蒙聰的頭。

“也許她有苦衷呢？”

“或許吧。”謝留良抬眸看向紅葉，眼中的敵意明顯少了許多。

“如果以後我們被逼也要為不喜歡的人做事，我們是不是也是壞人？”

謝留良沉默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僵在那裡，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沒有幫荀江做事，那是我雙胞胎的妹妹紅玥。”安靜的紅葉突然發聲。

“你說是，我就信。”謝留良毫不客氣地反駁。

謝留良今天有些孩子氣，怎麼看怎麼反常呢？蒙聰扶額，深深地嘆了口氣，額前佈滿黑線，看來這兩人有些誤會。

於是上前，拉著紅葉的手往院內石桌前走去，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姐姐你說說你們姐妹的事，我想聽。”

紅葉看向謝留良，雖然心不在焉，低頭把玩著手中的石塊，但是他時不時瞟向他們的餘光，盡收眼底。

紅葉柳眉輕揚，點點頭，

“我們從小父母雙亡，被一戶姓江的農家收養，但是在我們五歲那年，村裡爆發了很嚴重的瘟疫，十室九空，父母也雙雙染病身亡，我們姐妹便跟著村裡人一路乞討，來到京都。”

“有一天，街上突然多了許多人，到處都懸掛著花燈，擺滿了奇花異草，還放了煙花。”

“我們在鄉下從來沒見過這般熱鬧景象。”

“妹妹很興奮，便拉著我，跟著人群去看熱鬧。後來一輛馬車突然失控，衝向人群，人們爭先恐後地躲避，引發了騷亂，我們便被人群衝散了。”

“我在那裡找了十天，一直沒有妹妹的訊息。”

“機緣巧合，我被千葉門門主收養，帶回了千葉門。妹妹卻被荀子穆帶回了穆府，在他的請求下，荀江收了她為義女。”

“上次在謝府，荀子穆錯認我是他義妹，我才知道是荀江收養了她，她一直在為荀江做事。”

謝留良眉間的怒氣已經消散，面色也漸漸平和下來。

轉念又覺得不對，如果紅葉與荀子穆是入謝府那天才認識，那劫獄前青鸞在怡春院收到紅葉的信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定有詐。

“你們姊妹是什麼時候相認的？”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妹妹，三年前我得到妹妹在京都的線索，剛好宗門要還趙知遠一個人情，我便自薦來到京都。”

“順著線索很快就找到了妹妹的下落，她在怡春院賣藝，她說喜歡那裡，怎麼也不肯隨我離開。”

“後來見她的確很喜歡曲藝，在那裡也沒有危險，就由著她了。”

這時青鸞煮好了粥，見紅葉也在院中，眼中添了幾分欣喜，“紅葉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剛好過來一起吃早飯。”

蒙聰看看紅葉又看看謝留良，兩人仍然一動不動，於是扯了個最天真的笑容，拉著紅葉和謝留良的手一起回了破屋。

吃完飯，大家商量接下來的行程，兩人又扛上了，

謝留良道：“繼續往北去燕海城，我們要去那裡尋兵器。”

蒙聰拍手贊同。

紅葉瞪向謝留良，語氣堅定，“不行，現在回京都。”

蒙聰失落地趴在桌上，“為什麼呀？”

“現在皇上，太上皇還有丞相府的人都在趕往燕海城，燕海城本就天高皇帝遠，每年因為搶劫殺人、幫派紛爭搶佔地盤，死的人不少於一千，龍蛇混雜非常混亂。”

“而且這幾批人都是面和心不和，又是狠厲的角色，你們夾在中間非常危險。”

蒙聰嚇得不敢言語，直勾勾地看向謝留良。

“那你帶青鸞回京都，我和蒙衝去燕海城。”

蒙聰剛想鼓掌贊成，見紅葉冰冷的眸眼掃來，又縮了回去。

青鸞卻在這個時候表態了，“我跟謝大哥一起，我已經死過一次，不怕死。”

蒙聰隨即投過讚賞的目光，“我也要跟姐夫一起，姐夫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三票贊同，一票反對。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謝留良眉眼帶笑，站起身接過青鸞手中的包袱背在身上，看向紅葉，她張了張口，好像還要堅持。